天下珑 第39章 葬礼

落鹰峡所在的县城，被一层压抑的悲云笼罩。县衙后院临时布置的灵堂，虽因仓促而略显简陋，但白幡素幔，香烛缭绕，仍透着一股肃穆沉痛的气息。

棺椁静静地停在灵堂中央。里面并无遗体，只有那件染血的蟠龙锦袍碎片，几块碎裂的玉佩，以及一些从谷底收集回来的、难以辨认的残骸与沾染了血污的泥土，混合着林墨轩早已备好的、以特殊药物处理过足以假乱真的“遗骨”模型。棺椁并未封死，这是京禧坚持的，她要让兄长最后再“感受”一下人间的气息，也是做给那些前来吊唁和打探的人看。

京禧一身缟素，跪在灵前。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全靠一股意志力支撑着脊背挺直。她没有再流泪，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冰冷的棺木，偶尔往火盆里添些纸钱，动作机械而缓慢。

顾知微和赵婉儿一左一右跪在她稍后侧方，同样身着素服，眼圈红肿，低声啜泣着。她们不仅是陪伴，更是监视着灵堂内的一切动静。

县令带着本地官员、乡绅前来吊唁，个个面色惶恐，战战兢兢。皇子在他们辖境内遇害，这是天大的干系，足以让他们丢官掉脑袋。他们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口中连称“死罪”。

京禧并未苛责，只是用沙哑疲惫的声音淡淡道：“匪患凶顽，非诸位大人之过。当务之急，是妥善料理兄长身后事，并全力缉拿凶徒，以告慰兄长在天之灵。” 她表现得通情达理，甚至带着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这反而让那些官员更加不安与愧疚。

苏云朗和华济世以随行医官的身份，负责应对各方关怀，并“证实”了京禧公主因悲痛过度、忧思成疾以致咯血，需要静养。白芷在一旁帮忙煎药，浓重的药味弥漫在灵堂偏室，更添几分悲凉。

江红鱼和她的人手，则与墨离麾下的侍卫一同，牢牢把控着灵堂内外的护卫与秩序，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卫清风和飞影早已不见踪影，他们或在暗中警戒，或已开始按照计划，先行一步，为后续行动扫清障碍、铺设情报线路。

谢长渊、林墨轩、姜宁儿等人，作为“悲痛欲绝”的随行人员，并未过多出现在灵堂，而是在后院厢房“休养”，实则是在进行最后的准备，等待夜间与沈寰宇汇合，踏上新的征途。几人早已给家中送去密信，让家人定要保密，对外称受重伤留在外地养病。

阿兰朵对中原丧仪不甚了解，但她能感受到那股弥漫的悲伤，以及隐藏在悲伤之下更为复杂的情绪。她安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整理着她的草药，清澈的眼眸中偶尔会闪过一丝疑惑，但她选择相信京禧和这些同行了许久的伙伴。

整个葬礼过程，京禧的表现无可挑剔。她哀戚，但克制；悲痛，但不忘仪态。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符合一个骤然失去至亲兄长、却不得不强撑起一切的嫡长公主的形象。她的“表演”，不仅是为了骗过外界的眼睛，更是为“沈寰宇”这个身份的死亡，盖上了最权威的“印鉴”。

夜色渐深，吊唁的官员乡绅早已离去，灵堂内只剩下摇曳的烛火和守灵的侍卫。

京禧依旧跪在原地，仿佛化成了一尊雕塑。

顾知微轻轻将一件披风搭在京禧肩上，低声道：“公主，时辰不早了，您必须休息一下了。明日……还要赶路。”

京禧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是落鹰峡的方向，也是兄长真正离去的方向。

她轻轻“嗯”了一声，在顾知微和赵婉儿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膝盖因长跪而麻木刺痛，但她毫不在意。

最后看了一眼那具棺椁，她在心中默念：

“兄长，一路保重。京城再见之日，便是我们拨云见雾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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