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珑 第17章 海边的渔家女王

离了翠微山的清幽，车队转向东南，沿着海岸线行进。咸腥的海风逐渐取代了内陆的草木气息，视野豁然开朗，碧波万顷，鸥鸟翔集，与之前所见的江河湖泊景致大不相同。

行至一处名为望海岬的渔村，景象更是令人侧目。村中不见多少男子身影，反倒是妇女们主导着一切。她们或三五成群修补渔网，那粗粝的麻绳在她们手中翻飞如梭；或在高耸的盐田里劳作，赤足踩在雪白的盐垛上，动作麻利；更有甚者，在滩涂上喊着号子，协力将新造的小渔船推入海中。而男子们，则多在村中料理家务，照看孩童，或在灶间忙碌。

带领这群妇女的，是一位年约三十、肤色被海风和烈日染成古铜、身形矫健如海燕的女子，名叫海姑。她声音洪亮，指挥若定，眼神锐利如盯紧猎物的海东青，在这以男性为主导的渔帮世界中，硬是带领着望海岬的妇孺，撑起了半边天，甚至是大半边天。

然而，海姑眉宇间却凝结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色。见京禧等人气度不凡，不似寻常过客，她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搭话，吐露了困境。

原来，望海岬附近海域，近年来颇不太平。一伙名为黑蛟帮的海盗，时常滋扰，不仅抢夺渔获，更勒索平安钱，稍有不从，便烧船伤人，凶残无比。渔村男子也曾组织反抗，却因不善水战，屡屡吃亏，伤亡不小。无奈之下，海姑才挺身而出，组织妇女自卫。她们熟悉潮汐海流，利用渔船小巧灵活，布设简易陷阱，虽暂时抵挡住了海盗的正面强攻，但对方如跗骨之蛆，难以根除，且手段愈发阴狠，近日竟开始破坏她们的盐田和造船的木材来源。

“再这般下去，我们望海岬的活路，就要被这帮天杀的海匪给断了！”海姑攥紧了拳头，骨节发白。

谢长渊与姜宁儿闻言，皆是义愤填膺。谢长渊道：“岂容宵小横行！海姑大姐，我等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京禧沉吟片刻，问道：“海姑大姐，可知这黑蛟帮的巢穴在何处？其船只、人手如何？”

海姑摇头：“他们行踪诡秘，巢穴难寻。船只约有七八条快船，人手……估摸有五六十之众，皆是些亡命之徒，水性极佳。”

卫清风看向江红鱼：“红鱼，你们漕帮常年行走水道，可有应对水匪的经验？或识得熟悉这片海域的好手？”

江红鱼蹙眉道：“运河与海上终究不同。不过，若论驾船与水战，我们或许可提供一些阵法与器械上的建议。但要根除，需得找到其巢穴，断其根本。”

京禧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海盗依仗者，无非是茫茫大海，难以追踪。然其既需销赃，需补给，必与岸上有所勾连。此为一。其二，他们滋扰望海岬，是为求财，若此处无利可图，或代价过高，自然会转向他处。”

她心中已有计较，对海姑道：“海姑大姐，我有三策，或可一试。”

“其一，坚壁清野，示敌以强。请谢大哥、姜姐姐协助，将鸳鸯阵加以变化，结合渔村地势与渔船特点，设计一套更适合海上近战防御与反击的战术。同时，利用我们对潮汐、暗礁的熟悉，布设更多、更隐蔽的预警与阻敌装置，让其每一次来袭，都付出代价。”

“其二，断其爪牙，釜底抽薪。请卫大哥、飞影，设法探查黑蛟帮与岸上何人勾结，其赃物销往何处，粮食、火药从何而来。斩断这些线，便是断其手足。”

“其三，合纵连横，共御外侮。”她看向江红鱼，“红鱼姐，望海岬渔获丰美，海盐质优，若能通过漕帮渠道，稳定销往内陆，则村民生计无忧，更有余力抵御外敌。同时，漕帮船队若途经附近海域，或可形成威慑，让海盗有所顾忌。我们可与海姑大姐立约，望海岬愿为漕帮提供近海情报、避风港湾与部分海产，漕帮则可在力所能及时，予以庇护，互通声气。”

海姑听得眼中光芒大盛，这三条策略，条条切中要害，既有眼前的防御，也有长远的布局，更找到了强大的外援！她激动道：“小姐真乃神人！海姑代全村老小，拜谢小姐大恩！”

接下来的日子，望海岬忙碌起来。谢长渊、姜宁儿与海姑及村中骨干日夜推演战术，改良渔叉、梭镖，甚至利用废弃的渔网和铁钩制作了简易却有效的缠斗器械。卫清风、飞影则如同幽灵般潜入附近城镇，很快便查到了与黑蛟帮勾结的，竟是邻镇一个专事走私的牙行。林墨轩则迅速与海姑签订了长期收购渔获、海盐的契约，并预付了一笔定金，解决了村里的燃眉之急。

数日后，黑蛟帮再次来袭。这一次，他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抵抗。渔妇们驾驶着小船，进退有据，利用改良的器械和熟悉的暗礁，竟将海盗的快船困住，打得对方晕头转向，丢下几具尸体和两条破船，狼狈逃窜。

与此同时，那家走私牙行也被官府查抄，断了海盗一个重要的补给和销赃渠道。

经此一役，黑蛟帮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再难组织起有效的侵袭。望海岬终于获得了难得的安宁。

离村之时，海姑携全村相送，将几串用五彩贝壳和罕见珍珠串成的项链赠予京禧等人，声音哽咽：“小姐于我望海岬，恩同再造！此物虽陋，却是我等一片心意。日后但有用得着海姑和望海岬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京禧郑重收下，温言道：“海姑大姐保重。他日若有机会，或再来叨扰。”

马车驶离海岸，京禧对众人道：“海姑之能，不逊男儿。可见这世间英杰，未必都在庙堂之上，江湖之远，市井之中，亦藏龙卧虎。与之结缘，善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