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珑 第123章 凤羽渐丰

勃日帖·宸的降生，如同在草原权力天平上投下了一枚最重的砝码。勃日帖的喜悦与珍视，毫不掩饰地转化为更为凌厉的政治手腕。借着清查生产阴谋的由头，他以雷霆之势，对王庭内外进行了一次更为彻底的清洗。那些与乌维长老过往甚密、或在西盐之事上态度暧昧的部族首领与王庭官员，或被剥夺权柄，或被强行迁徙，或“意外”暴毙。勃日帖用铁与血，为他的继承人铺就了一条看似平坦的道路。

凤栖苑内，京禧的月子坐得并不全然平静。身体在白芷和苏云朗的精心调理下逐渐恢复，但她的心思，早已飞出了这方温暖的产房。顾知微每日都会将外界的动向简明扼要地禀报于她。

“乌维长老在圈禁中‘忧惧成疾’，前日夜里没了。”顾知微声音平静，“可汗借此，又处置了几个跳得最欢的旧贵族元老。如今王庭之内，敢于明面上质疑可敦与小王子地位的声音，几乎绝迹了。”

京禧靠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榻上，怀中抱着吃饱喝足、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打量世界的宸儿。她轻轻晃动着臂弯，闻言眼神未动，只淡淡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表面的顺从，未必是真心。那些被压制下去的怨恨，只会埋得更深。”

“殿下所言极是。”顾知微颔首，“金铃姑娘那边传来消息，敖钦残部似乎与南疆那边的联系并未完全切断，只是变得更加隐秘。红鱼姑娘顺着‘疤面’的线索暗中追查，发现其最后消失的方向，指向了西南瘴疠之地，与黑苗部落的活动区域吻合。但具体藏身何处，尚未查明。”

京禧低头，看着儿子无意识抓住她一缕头发的小手，目光柔和了一瞬，随即又变得清明锐利。“南疆……终究是个隐患。让红鱼不必急于求成，安全为上。告诉金铃，她的商队日后若行经西南边境，可多加留意药材、香料交易，尤其是涉及黑苗特有之物的流向，或能发现蛛丝马迹。”

她顿了顿，又道：“如今宸儿已出生，我这可敦的名分也算是彻底坐稳。有些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之前提及的新宫苑，可汗那边筹备得如何了？”

“选址已定，工匠与物料也在陆续调配。只是……”顾知微略有迟疑，“可汗似乎想将宫苑规模建得极大，耗费颇巨，已有几位掌管财政的老臣私下表示担忧。”

京禧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了然与算计：“无妨。可汗想建，便让他建。这不仅是一座宫苑，更是王庭权威与可汗对我母子重视的象征。至于耗费……待西盐之路彻底畅通，利润源源不断，这点耗费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她语气微转，“借此工程，我们正好可以安排些自己人进去，无论是监工，还是负责采买……”

顾知微立刻领会：“属下明白。会物色合适可靠的人手，逐步渗入。”

正说着，勃日帖大步走了进来。他先是习惯性地走到榻边，俯身看了看儿子，见小家伙精神十足，咧嘴笑了笑，用指腹极轻地蹭了蹭儿子柔嫩的脸颊，这才转向京禧，语气带着关切：“今日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他目光落在她依旧略显苍白的脸上，眉头微蹙。

“好多了，劳可汗挂心。”京禧温声回道，将宸儿递给他抱。

勃日帖有些笨拙却万分小心地接过儿子，那软乎乎的小身子在他坚实的臂弯里显得格外脆弱，让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他看着儿子与自己相似的眉眼，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与责任感。

“外面的事，你都听说了吧？”勃日帖抱着儿子，在榻边坐下，语气带着一丝快意与狠厉，“那些不开眼的东西，本王已料理干净了。往后，再无人敢对你们母子不敬。”

京禧看着他眼中未散的煞气，心中明了。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握紧的拳头上，柔声道：“可汗雷霆手段，自是无人敢犯。只是，恩威并施，方是长久之道。如今旧势力凋零，正是可汗提拔新人、施恩于各部的大好时机。西盐之利，便是最好的纽带。”

勃日帖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微凉与柔软，心中的暴戾之气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他反手握住她的手，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你说得对。本王已下令，首批西盐所得之利，将按功绩分赏给那些忠诚的部落。至于提拔新人……”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你之前举荐的几个人，像巴图，还有那个负责督运西盐的年轻官吏，都很不错。本王会重用他们。”

他的信任与采纳，让京禧心中微动。她深知，自己在这草原上的根基，正随着勃日帖的倚重与儿子的降生，而一点点变得坚实。

“对了，”勃日帖想起什么，语气轻松了些，“新宫苑的图纸，匠作监已经初步绘好了，规模建制都依本王的意思，务求宏伟轩敞，配得上你与宸儿。待你身子大好，本王拿给你看。”

京禧含笑点头：“可汗费心了。”

勃日帖看着她温顺的眉眼，又看看怀中咿呀作语的儿子，只觉得人生圆满，莫过于此。他忍不住倾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低声道：“京禧，待宫苑建成，我们便带着宸儿搬进去。那里，将是我们真正的家。”

他的话语简单，却蕴含着最深的情意与承诺。京禧依偎在他身侧，感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温馨。凤羽渐丰，棋局仍在，但执棋之手，已更加稳健。而她，不仅要在这棋局中立足，更要为她的宸儿，谋划一个固若金汤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