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元年三月三十,巨鹿城的晨霜还没化透,城根下的流民就着雪水啃树皮饼。饼渣掉在冻土里,被几只瘦雀抢着啄,其中一只被阿禾攥在手里 —— 雀腿断了,是昨夜被流矢擦伤的,她用麻布缠了,放在陶碗里,碗底垫着刚挖的荠菜。“别啄了,给你留着粥呢。” 阿禾轻声说,声音细得像风中的草,手里的饼却只咬了一口,剩下的揣进怀里 —— 要给医帐里的李大叔,他伤了腿,三天没好好吃东西。
老栓扛着半截桑木往城墙走,脊背上的汗浸湿了破布衫,冻成硬壳又被体温烘软,反复几次,布丝都粘在皮肤上。城墙上的箭孔还没补,他把桑木塞进最大的一个孔里,用陶土混合着碎麦秆糊住,动作慢却扎实:“得赶在春耕前补好,不然下雨漏进城里,粮种该发霉了。” 旁边几个流民跟着忙活,有的递陶土,有的砸麦秆,没人说话,只有桑木碰撞的闷响 —— 战后的巨鹿,连喘气都透着疲惫。
“王校尉!医帐里又添了五个发热的!” 张仲景的声音从帐口传来,药囊甩在肩上,里面的草药晃得沙沙响。王凯刚在粮库检查完粟种,手里还攥着把发霉的米 —— 昨夜漏雨,角上的粮袋湿了,得赶紧晒,不然剩下的都要坏。“是时疫?” 他快步往医帐走,玄甲蹭过城墙的陶土,留下道灰印。帐里的伤兵挤在草席上,少年兵阿福腿上的脓疮流着黄水,破布裹得松垮,他却咬着牙不肯哼 —— 家里只剩他一个,怕喊疼了没人管。
王凯蹲下身,用银簪挑开脓疮,黄脓溅在陶碗里,他倒了些提纯烈酒,瞬间腾起白雾:“张医官,败酱草还有多少?” 张仲景摇头:“只剩半筐,野地里的刚冒芽,不够用。” 王凯想起历史脑库里的记载,中平元年黄巾战后,冀州多有 “瘴气”,实则是伤口感染和饮用水污染。“让人把城根下的污水沟挖深三尺,引到城外的河里,” 他对徐晃说,“再把医帐搬到上风处,每个帐里放两盆烧过的艾草,熏走秽气。”
刚安排完,城门外传来马蹄声,是张燕的黑山贼使者,身披兽皮,腰悬短刀,手里攥着张染血的字条:“张首领说了,要么归顺曹将军,要么交出巨鹿的粮种,不然三日后就来踏平城池!” 使者的脚边踢着个流民的破鞋,鞋上还沾着粟米糠 —— 显然是刚从魏郡过来,沿途抢了流民的粮。
王凯没接字条,指着城根下筛粮的流民:“你看他们,连树皮饼都吃不饱,哪有多余的粮种给你们?” 使者冷笑,拔出短刀扎在旁边的桑木上:“别跟俺装蒜!曹将军说了,只要你们献城,流民可以活,不然……” 他的刀在桑木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俺们黑山贼,最会抓流民当挡箭牌!”
流民们闻声围拢过来,老栓攥着桑木段,眼里冒着火:“俺们宁肯饿死,也不跟你们走!” 阿禾躲在老栓身后,却把手里的陶碗举起来,碗里的荠菜晃了晃:“这是给伤兵的,不给你们!” 使者刚要发作,辛毗突然上前,手里举着封书信:“这是崔州平写给张首领的,魏郡的士族愿给黑山贼提供粮种,只要你们不犯巨鹿 —— 你们本是流民,何苦帮曹操打自己人?”
使者接过书信,脸色变了变 —— 黑山贼多是冀州流民,若有粮种,谁愿打仗?他冷哼一声:“俺回去跟张首领说,但若三日内没粮种,俺们照样攻城!” 说完翻身上马,往魏郡方向奔去。
王凯松了口气,却没放松 —— 曹操不会善罢甘休,夏侯敦的五千人还在冀州边境,随时可能来犯。“辛先生,你去联络崔州平,务必让他稳住张燕,” 他说,“徐晃,你带三百人去边境布防!夏侯敦的骑兵惯用‘锥形阵’冲锋,前列还配圆盾防箭,陷马坑得按‘V’型挖,开口朝阵来的方向,冰棱尖对着阵尖,这样能扎穿马掌,破他的锥形阵!冰棱还按老法子,卤汁掺雪水冻,一层冰一层桑木签,结实!” 徐晃领命而去,心里暗叹 —— 校尉这法子,比硬拼管用多了。
王凯又转向老栓:“春耕快到了,得赶紧把粮种分下去。对了,俺改了个犁,你去看看能用不?” 他领着老栓往农具坊走,坊里放着个改造过的木犁 —— 犁辕弯成弧形,是用桑木烤弯的,犁尖裹着层废铁,是拆了李嵩府里的旧犁熔的。“这叫‘曲辕犁’的雏形,拐弯方便,铁尖还能扎进硬土里,比原来的直辕犁省劲。” 王凯扶着犁演示,老栓接过试了试,果然顺手。
次日清晨,城外的田地里,老栓扶着新犁,牛绳搭在肩上,半天就耕完了一亩地,比原来用直辕犁快了一倍。“王小哥这犁改得好!” 老栓擦着汗笑,“俺们十户人,用这犁,三日内就能把所有田耕完!” 流民们都围过来看,有的还学着扶犁,田地里终于有了些生气。
阿禾也没闲着,她帮着分粮种,每袋粮种里都掺了草木灰 —— 王凯教的,能防虫害。突然,医帐里传来哭声,阿福没撑住。阿禾跑过去时,阿福正攥着块褪色的布帕,布帕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豆花。“这是俺娘临走前给俺的,” 阿福的声音气若游丝,“俺看不见收成了,你帮俺看着…… 别让虫吃了粟苗……” 阿禾接过布帕,眼泪掉在布帕上:“俺帮你看,一定让你看到丰收。” 后来,流民们把阿福埋在田边,阿禾把布帕系在木牌上,豆花朝着田地的方向,风一吹,布帕飘得像在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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