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身后,百街千巷,那成千上万只悬挂着的布偶,仿佛听到了最终的号令,竟在同一时间,齐刷刷地抬起了缝制的布臂,遥遥指向了皇宫深处,那扇刚刚开启的密道之门。
民声如潮,终于越过高耸的宫墙,灌入这片自诩人间至尊的禁地。
御书房前,韩昭一袭戎装,手中长刀的锋刃映着火光,也映着她决绝的眼神。
她身前,是严阵以待的禁军,身后,却是乌压压一片自发聚集而来的京城百姓。
没有武器,没有铠甲,三百多名男女老少,手中都死死捧着一只粗布缝制的谢家布偶。
“放谢娘子进去!”人群中,一个老者颤抖着高喊,“她若进不去,我们便用这条老命,撞开这皇门!”
“撞开皇门!”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震得禁军士兵握刀的手都开始发抖。
谎言已经崩塌,他们为之效忠的皇权,此刻在百姓眼中,不过是一座血债累累的屠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扇紧闭的铜眼密门,突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一滴、两滴……殷红的血珠,竟从黄铜眼珠的缝隙中渗出,沿着门板缓缓滑落。
门,在无人推动的情况下,自己开启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不是人力,也不是机关。
是门内那座吞噬了无数怨魂的祭坛,感应到了宫外那成千上万个呼唤着“谢”这个姓氏的执念。
孙德全太监的残念虚影,悄然浮现在谢扶光的肩头,他那虚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慰藉的神情,低语道:“他们信你,天地便不得不应。”
谢扶光没有回头。
她一步踏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密道阴冷潮湿,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抓痕,像是无数双小手在临死前绝望的挣扎。
每走一步,脚下都仿佛能踩到当年被献祭孩童们脆弱的骨骸。
她从怀中取出云娘交给她的那支骨笛,那上面,用血刻录着完整的《启魂调》。
笛声被吹响的第一个音符,不是乐,而是泣。
刹那间,整座皇宫所有的梁柱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震颤。
从长信宫到坤宁宫,所有悬挂的宫灯,灯芯在同一时刻无火自燃,幽幽的火焰中,竟浮现出一个个半透明的小孩身影。
他们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又一个圆圈,口中哼唱着不成调的残谱。
这些不是厉鬼,他们甚至没有资格成为厉鬼。
他们是当年被悄无声息处理掉的宫中孩童,是太后与国师炼药的牺牲品,从未被登记入册,名字,是他们不曾拥有的东西。
谢扶光闭上双眼,在阴风呼啸的密道中轻声低语,像是一个承诺。
“现在,我给你们名字。”
密道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地下祭坛。
当今皇帝萧承琰,正像一只受惊的婴孩般蜷缩在祭坛中央,他身上的龙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黑色的细蛇在疯狂游走。
他看到了走进来的谢扶光,眼中迸发出极致的恐惧与怨毒,嘶吼道:“不是我!我不是凶手!我只是……我只是活下来的那个!”
谢扶光充耳不闻。
她只是平静地从袖中取出织魂族《归名录》的最后一页,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三百二十七个族人的名字。
她将这张人皮册子,轻轻投入了祭坛中央那团永不熄灭的幽蓝火焰中。
火光冲天而起,瞬间从幽蓝变成了诡异的血色。
火焰里,三十六具被剥下的干枯人皮虚影缓缓浮现,每一张人皮上用金线绣成的名字,都开始逐一亮起,发出微弱却刺眼的光芒。
与此同时,京城十三坊,数万户人家门前的布偶眼中,血流如注!
那血汇聚成溪,沿着街巷的纹路,竟无视地心引力,逆流而上,朝着皇宫的方向奔涌。
最终,它们渗入地底,顺着被强行更改过的地脉,疯狂灌入这座地下祭坛!
这些血,不是凡血。
是万民心中,对“谢”这个字所代表的公道,最原始的信仰之血!
城西废墟的戏台之上,云娘早已跪坐在地。
她那双空洞的眼眶在流血,十指也因用力过猛而划破了琴弦。
她索性放弃了琴,以指为弦,以身为琴,用自己最后的神魂,承载起《归名录》的终章绝响。
乐声响起的瞬间,京城所有钟鼓楼,竟自行鸣响!
那沉闷而规律的钟声,竟与当年巡夜人柳三更的鼓点,别无二致。
东市最大的药铺里,老掌柜“啪”地一声扔掉了手中的算盘,双目失神,喃喃自语:“我记得……那年国师府的人送来一张‘奇药’,说是风干的人皮,能治百病……我当时还纳闷,那皮子怎么那么嫩……原来,原来那是孩子的脸啊!”
他状若疯癫,一把火点燃了自己所有的珍稀药柜,而后朝着皇宫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九个响头。
同一时刻,六部尚书府,有三位当年参与了灭门惨案的尚书,在书房中齐齐口吐黑血,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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