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雪花。
那是一缕从国师府方向逃逸而出的“忘名咒”残息,因失了根基,在空中茫然飘散。
可谢扶光的血丝,却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精准地捕捉到了它。
弓弦震响的瞬间,血丝暴涨,竟将那缕无形的黑气死死缠住,逆流而上!
它像一条有了自主意识的血色地龙,无视砖石泥土的阻碍,顺着那道微弱的咒力轨迹,疯狂地向着源头钻去!
国师府后院,深坑之中。
那块刚刚被挖出的“吞名碑”,骤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哀鸣。
“咔嚓——”
坚不可摧的碑面之上,一道裂痕自中心炸开,蛛网般瞬间蔓延至整个碑身。
紧接着,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光滑如镜、吞噬一切的漆黑碑面,竟像是沸腾的墨池,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从深处翻涌而出。
它们不再是被囚禁的死寂符号,而是化作了一粒粒微弱的金色光点,争先恐后地向上飞升。
第一个挣脱束缚的名字,笔画稚嫩,却写得格外用力。
谢扶光。
那是孙小满在唤名之前,用指甲蘸着泥水,一笔一划刻在自己掌心的。
城楼之上,当那点金光从遥远的国师府飞来,没入自己眉心时,一直呆呆站着的孙小满,身体猛地一颤。
她突然抱住头,瘦小的身躯蜷缩在地,发出了不似孩童的凄厉哭喊。
“我记得!我记得!”
她像疯了一样,用指甲死命地抓挠着城楼上的青砖地,指尖很快血肉模糊。
“三年前冬天,我快饿死在破庙里,是她给了我半个馒头!她还怕我脚冷,脱了袜子给我穿!她的布鞋底破了洞,她就坐在雪地里,自己给自己缝!”
众人惊愕地看着这个突然崩溃的女孩。
在所有人的记忆里,谢扶光永远是那个冷漠疏离、唯利是图的傀儡师,怎么会做出这等事?
孙小满的哭声愈发凄惨,她一边哭,一边用流血的手指在泥土里疯狂地刨着。
突然,她动作一顿,竟从一块松动的地砖下,抠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早已褪色、脏兮兮的小布偶,只有巴掌大小,针脚粗糙,却被塞得满满当当。
那布偶的模样,和谢扶光从不离身的那几只傀儡,竟有七八分相似。
一直沉默不语的法明老尼,身形一晃,瞬间出现在女孩身边。
她伸出枯瘦的手,轻轻碰触了一下那只布偶。
一瞬间,老尼闭着的双眼下,竟流下两行清泪。
她声音颤抖,低声呢喃,却足以让身边的萧无咎和韩昭听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傀儡……这是‘分魂引’……”
“她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忘记,怕那些被救者的‘恩’会消散。所以,她分出自己的一缕神魂记忆,做成‘引子’,偷偷种进了那些她认为最纯粹、最值得的人心里……”
“只要还有一个‘引子’在,只要还有一个人能记起她的好,她的‘名’,就永远不会被真正吞噬。”
国师府,密室之内。
“噗——”
崔元衡一口黑血喷出,整个人如遭雷击,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撞在墙上。
他手中那只用来施法的铜铃,应声炸裂,化为一地碎片。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颤抖着抬起头,死死盯着墙上悬挂的一副百年祖师画像,眼中满是疯狂与不解。
“织魂一族早已灭绝!典籍记载,他们的力量源于血脉传承,如今只剩一个余孽,一个名字而已,如何能反噬我的‘吞名碑’?她的名,凭什么还能召魂?!”
他身旁,一个负责护法的老道士早已吓得匍匐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国师大人……不……不是她在唤名……”
老道士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是那千百个被她救过的人,在用自己的命,替她活着!他们的念,成了她的魂!”
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墙上那副神情肃穆的祖师画像,双眼之中,竟缓缓流下两行血泪!
下一秒,整幅卷轴“轰”的一声,在崔元衡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无火自燃,顷刻间化为一捧飞灰。
巡检司。
韩昭亲自带人,用浸泡过黑狗血的铁链,将那块龟裂的“吞名碑”重重捆缚,押送回来。
刚一进院子,石碑突然开始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一缕缕比墨更黑、比油更黏的液体,从碑底的裂缝中渗出,在地上迅速汇聚,竟隐隐凝成一张痛苦扭曲的人脸。
“放我回去……”
一个模糊不清的低语,从那滩黏液中响起,带着令人牙酸的怨毒。
“地宫……地宫要醒了……”
韩昭脸色一凛,没有丝毫犹豫,“呛啷”一声抽出腰刀,手起刀落,一道凌厉的刀光瞬间斩断了那张人脸与石碑的连接。
黏液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去!立刻把法明大师请来!”韩昭收刀入鞘,声音冰冷,“用《织魂遗册》,给我把这鬼东西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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