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香气最初只是甜,而后便带上了一股腐朽的木头味,最后,竟化作了铁锈般的血腥。
第一个疯的是韩崇文府上的一个家臣。
他曾是韩侍郎的心腹,二十年前,正是他亲手将一封伪造的、构陷织魂一族私藏龙袍的信件,塞进了谢家族长的书房。
夜里,他梦到自己被拖入了一座阴森的祠堂。
祠堂里,他家列祖列宗全都披枷戴锁,跪在地上,舌头被拔,只能用手指蘸着心口涌出的黑血,在地上反复书写同一句话——“谢氏无辜,吾族有罪。”
每一个字写完,就有一道鬼火从他们身上燃起,烧得他们魂体滋滋作响,发出无声的惨嚎。
他惊恐地想要逃跑,却被他那早已过世的曾祖一把抓住脚踝。
老祖宗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个黑洞洞的嘴巴,对着他一遍遍嘶吼。
家臣猛地从噩梦中坐起,浑身冷汗浸透了被褥。
他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摸向枕边,却摸到了一手细腻的粉末。
借着窗外惨白的月光,他看清了,那是一捧冰冷的香灰,在枕头上,竟自行拼出了一个清晰的字——“赎”。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韩府的宁静。
他疯了。
他连滚带爬地冲出府邸,衣衫不整,状若癫狂,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奔走,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谢家是冤枉的!我们都有罪!谢家是冤枉的!”
他连喊了三日。
三天后,有人发现他用铁链将自己捆在了城南谢家废祠的石狮子上,头颅低垂,气绝身亡。
他为自己,也为他的家族,完成了最后的请罪。
这仅仅是个开始。
第二天,京城最繁华的东市中央,不知何时悬起了一面巨大的水银古镜。
镜子造型古朴,边缘刻着繁复的符文,正是太医院女官温令仪根据古籍改良的“判魂镜”。
她只对萧无咎说了一句话:“人心有愧,鬼神先知。这镜子,不照人,只照心。”
百姓们好奇地围观,却见镜面光滑,只能映出自己的影子。
直到一个平日里以乐善好施闻名的富商路过。
他只是无意间瞥了眼镜子,整个人便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镜中空无一物。
可那富商却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在他的视野里,镜中的自己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那去世多年的父亲。
他父亲的魂魄被两条粗大的铁链锁着,跪在一面黑底银纹的旗帜前,身后站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正用一根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鞭子,一鞭,一鞭,狠狠抽在他的魂体上。
每抽一下,他父亲便痛苦地嘶吼,对着那面旗帜重重磕一个头。
而那面旗帜,正是织魂一族的族旗。
“爹……”富商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双腿一软,当场瘫倒在地。
他涕泪横流,当着所有人的面,嚎啕大哭起来:“是我!是我错了!二十年前,我收了韩家的银子,做了伪证,说亲眼看到谢家的人在傀儡里藏了咒杀皇子的符咒!我有罪!我该死啊!”
说完,他竟当众磕头,宣布将名下所有田产商铺尽数捐出,只求能为谢家重建祠堂,为他父亲在阴间赎一丝罪孽。
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
自此,再无人敢轻易靠近那面镜子。
它悬在那里,就像悬在所有人心上的一把利剑,逼着他们午夜梦回时,拷问自己的良心。
韩崇文府邸大门紧闭。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命家丁用黑狗血混合朱砂封死了所有门窗,又从道观请来无数符箓贴满墙壁,试图隔绝那无孔不入的邪祟。
他枯坐了一天一夜,直到深夜子时,屋内供奉的韩氏先祖牌位,忽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韩崇文猛地抬头,只见最上方代表着他父亲的那块牌位,竟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
他颤抖着上前,将牌位翻转过来。
背面,一行新出现的血字,在烛火下显得触目惊心,仿佛是刚用指甲从血肉里抠出来的:
“当年你手烧死谢家长女,我已在黄泉受刑三百劫,今夜轮到你。”
韩崇文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
他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
原来,那晚的朝堂幻象不是警告,而是宣判。
第二天,一封辞官的奏折,悄无声сят地递进了宫中。
满朝文武震惊地发现,这位曾经意气风发、权势滔天的礼部左侍郎,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三十岁,鬓角全白,步履蹒跚,眼中只剩下死寂的灰败。
大理寺,尘封的档案库内。
沈砚正带着仵作,不眠不休地重查二十年前的织魂一族谋逆案。
案卷堆积如山,每一页都写满了“罪证确凿”。
可沈砚却觉得,那每一个字背后,都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仓惶。
“大人,您看这里!”一个年轻的仵作忽然惊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