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十一月的北平,天空是铅灰色的,像是兜着一块吸饱了水的脏抹布,沉甸甸地压在人头顶。
这个时候主要以发展经济为主,至于环境问题,只能说,还不到治理的时候。
清晨,朦朦胧胧的冰冷细雨悄无声息地飘洒下来,打湿了灰扑扑的街道、光秃秃的树枝,以及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或新或旧的棉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冷入骨的寒意和煤烟混合的独特味道。
李卫民撑着一把旧油纸伞,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先来到了北平日报社。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写好的声明,递给了柜台后的工作人员。
声明上的字迹工整而有力,核心内容清晰明确——与李建国、张兰及其子女李卫军、李卫国、李卫红、李卫党彻底断绝一切家庭关系与社会关系。
工作人员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声明,脸上并无太多惊讶。在那个年代,因各种原因登报断绝关系的并不罕见,这更像是一种程序性的、向社会宣告的仪式。
报社工作人员熟练地收了钱,开了收据,告知刊登日期。
李卫民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语,转身融入门外冰冷的雨雾中。这一步,为他与那个家庭的切割,画上了一个官方认可的句号。
随后,他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来到了北平火车站。
实际上他身上的大部分行李都放在空间里面,之所以提一个旅行袋,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不然的话,别人去外地插队都是大包小包一大堆,就他空着手,也太奇怪了。
站台上早已人声鼎沸,挤满了即将远行的知青和送别的亲人。哭喊声、叮嘱声、口号声、汽笛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时代特有的离别交响乐。
他很快就在约定好的地点,看到了冯国栋和冯曦纾父女。
冯国栋打着伞,眉头微蹙,神色凝重中带着浓浓的不舍与担忧,不断地对女儿低声叮嘱着什么。
而冯曦纾站在父亲身边,穿着一身合体的蓝色棉猴,围着红色的毛线围巾,小脸被冷风吹得微红,像一颗新鲜饱满的苹果。与父亲的忧心忡忡不同,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除了对未知远方的一丝忐忑外,竟闪烁着一种近乎跃跃欲试的、充满干劲的光芒。
“冯叔叔,冯曦纾同志。”李卫民走上前打招呼,语气平静从容。
“卫民来了,好,好。”冯国栋点点头,将两张卧铺票递给他,眉头却并未舒展,“车票拿好,路上一定要互相照应,千万注意安全。曦纾这孩子…没出过远门,漠河那边又苦寒…”他的担忧溢于言表,目光始终离不开女儿。
“您放心,能帮的我会帮。”李卫民接过车票,郑重保证。
冯曦纾似乎觉得父亲有些过于担心了,她微微挺直了胸脯,一手叉腰,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爸,您就别老是担心我啦!我能照顾好自己!别人都能吃得了的苦,我也一样可以!我才不是那种娇气包呢!”
冯国栋看着女儿这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对李卫民苦笑道:“唉,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
“曦纾同志很有志气。”李卫民微笑着对冯国栋说,也算是宽慰他,“广阔天地,确实大有可为。到了地方,我们会互相帮助的。”
冯曦纾听到李卫民的话,转过脸来,对他露出一个略带羞涩却又无比坚定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嗯!”
就在他们等待列车的间隙,遥远的李家大杂院,却迎来了一波“意想不到”的“热情访客”。
几个街道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带着一群戴着红袖章、敲锣打鼓的积极分子,一路热热闹闹地来到了李家门口。锣鼓声、口号声瞬间打破了院落的死寂。
“恭喜啊李建国同志!张兰同志!你们家的思想觉悟真是太高了!”为首的干事满脸热情的笑容,声音洪亮。
刚经历昨夜噩梦、损失了全部家底、个个带伤带气、还没从互相埋怨中缓过神来的李家人,被这阵仗彻底搞懵了。
李建国拖着疲惫的身躯打开门,看着门外这群喜气洋洋的人,一脸茫然:“同…同志…你们这是…?”
“哎呦!李师傅还谦虚呢!”干事用力拍拍李建国的肩膀,“你们家真是我们街道的模范家庭啊!
积极响应号召,不仅让老三去了东北,还把其他四个孩子也都主动报名送去了最艰苦的地方支援建设!这种‘舍小家,为大家’的going chan主义精神,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啊!我们特地来表彰来了!”
说着,身后的人敲得更起劲了,还有人刷浆糊,要把一张大红喜报贴在李家门上。
李建国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什…什么?!四个孩子?!都报名了?!”
张兰也冲了出来,听到话尖声叫道:“没有!我们没有!谁报的名?!”
李卫军、李卫国、李卫红也全都傻眼了,顾不上腿疼和害怕,挤到门口,脸上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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