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民那句“在哪吃饭睡觉,区别很大吗?”像一块冰,砸碎了张兰徒劳的哭嚎,也冻僵了李建国最后的暴怒。房间里陷入一种极其难堪的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碗里猪油渣渐渐冷却凝结的细微声响。
李卫民冷漠地扫视了一圈桌上神色各异的家人——父亲铁青着脸却难掩眼底的慌乱,母亲眼神闪烁死死捂着口袋,大哥一脸不甘却又不敢再开口,二哥、四妹、五弟则像受惊的鹌鹑,缩着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
他心中冷笑更甚,知道今晚的反击已暂告段落。
再待下去,与这些人同处一室呼吸都觉得窒息。
他蓦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吃饱了。”
他丢下这三个字,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径直朝着那间狭小逼仄的卧室走去,背影挺直而决绝,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气势。
“砰”的一声轻响,房门被不轻不重地关上,却像一记重锤,敲在堂屋每一个人的心上。
饭桌上,留下李家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说话。
桌上那碗堆的老高,已然凉透、油花凝固的白菜炒猪油渣,此刻显得格外讽刺。李建国猛地抓起一个窝头,狠狠地咬了一口,仿佛在咀嚼某种难以言喻的愤懑和挫败。他咀嚼得很用力,眉头却死死拧着,显然食不知味。
张兰愣愣地看着那扇关上的房门,又低头看看手里攥得发烫的钞票,心里乱成一团麻。慌乱、不甘、心疼钱、还有一丝被顶撞后的怨愤交织在一起。她下意识地喃喃道:“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李卫军烦躁地扒拉着碗里的粥,压低声音对父母说:“爸,妈,你们看看他!这哪还是以前那个老三?简直像被鬼附身了!嘴皮子怎么这么利索了?还敢顶撞爸!”他心里又急又怕,煮熟的鸭子难道真要飞?
李卫国撇撇嘴,虽然也震惊于老三突然的强硬,但更多是事不关己的嘀咕:“反正我不去下乡……他爱去不去……”但语气里也少了平时的肯定,带着点不确定。
李卫红和李卫党则小心翼翼地看着父母和大哥难看的脸色,连夹菜都不敢了,只觉得今晚的三哥可怕极了,家里的气氛也压抑得让人害怕。
就在这时,年纪最小、还没完全搞清状况的李卫党,眼巴巴地瞅着李卫民留在桌上那碗几乎没动、尤其是堆着不少油渣的饭菜,咽了口口水,怯生生地拽了拽张兰的衣角,小声说:“妈……三哥不吃了……那……那碗里的油渣……我能吃吗?我还没吃饱……”
正满心烦乱无处发泄的李建国,一听这话,如同被点着的炮仗,猛地一瞪眼,把对李卫民的邪火全撒在了小儿子身上,低声吼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没点眼力见的东西!饿死鬼投胎啊!滚一边去!”
李卫党被吓得一哆嗦,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张兰虽然也心烦,但到底更偏心小儿子,赶紧一把搂过李卫党,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没好气地白了李建国一眼:“你冲孩子发什么火!有气别往孩子身上撒!”她又低头对李卫党小声说:“乖,党党不哭,那个凉了,吃了肚子疼,妈明天再给你做啊……”说着,她自己夹了一筷子桌上盘子里所剩无几的油渣,塞进李卫党嘴里,算是堵住了他的嘴,也暂时平息了这场小风波。
一家人味同嚼蜡地吃着这顿“丰盛”却冰冷的晚餐。
李建国脑子里飞速盘算:评优、转正的好处不能丢!但老三这块硬骨头……硬逼不行了,万一他真去乱说……或许……得换个法子?能不能许他点好处?或者想办法让手续看上去更“自愿”些?
张兰心疼着她的钱和未来的好日子,想着是不是该对老三说点软话,哄着他把名报了?哪怕……哪怕分他一点钱?
李卫军则焦躁地想有没有什么把柄能拿捏老三,或者找厂里人施压……
而回到冰冷小屋的李卫民,背靠着薄薄的门板,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压抑的动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走到那张硬板床边坐下,目光扫过这间除了床和一个小破箱子外几乎一无所有的房间,原主十六年透明人生的缩影。
冷静下来,他开始仔细权衡“下不下乡”这件事。
死皮赖脸留在家里边,肯定也会受到李父和张母的各种限制和全家人的嫌弃。
而且知青办那边,只怕也是不好过关。
别看他之前说的硬气,可是名都报了,钱也领回来了,他要是不去,那就是得罪知青办和厂里边的经手的工作人员,到时候麻烦肯定少不了。
其实这个他倒是也不怕,可吃饭睡觉问题咋办?
在这个家里边,想要硬气起来,那就得经济上独立,最好搬出去住。
可他一个还没毕业的高中生,哪里来的经济收入?
靠写作吗?可这个年头写作是没有稿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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