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卢象升 第6章 夜探军情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十四日，子时。

太行山深处，黑风寨。

这是李逵的老巢，建在一处险峻的山峰之上，三面临崖，一面靠山，地势极为险要。寨中房屋虽然简陋，但布局井然有序，显然是经过精心规划的。

卢象升被安排在寨中最好的房间里，但他却没有丝毫睡意。烛光摇曳中，他正在仔细研究着一张太行山的地形图。这是李逵献上的，虽然绘制粗糙，但基本的山川走向和各寨分布都标注得很清楚。

大人，还没休息？杨国柱轻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碗热茶。

睡不着。卢象升接过茶碗，国柱，你觉得这个李逵如何？

杨国柱想了想，说道：此人看似粗豪，实则心思细密。能在这太行山中立足多年，绝非等闲之辈。不过，末将觉得他对大人应该是真心相助的。

我也这么认为。卢象升点点头，但是，仅凭他一人之力，还不足以在这太行山中立足。我们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

大人的意思是...

派人出去探查军情。卢象升放下茶碗，我需要知道太行山中到底有多少股势力，他们的实力如何，相互关系又是怎样的。只有掌握了这些情况，我们才能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杨国柱点头称是：末将这就去安排。

等等。卢象升叫住了他，这次探查军情，我要亲自去。

什么？杨国柱大惊，大人，这太危险了！您是我军主将，岂能亲身犯险？

正因为我是主将，所以更要了解清楚情况。卢象升站起身来，而且，有些事情只有我亲眼所见，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你传令下去，挑选二十名精干的士兵，准备夜探敌情。

杨国柱见劝阻无效，只好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卢象升已经换上了一身山民的粗布衣裳，腰间佩着一把普通的腰刀。他身边跟着二十名天雄军的精锐，个个都是身手不凡的好手。

李逵得知卢象升要亲自出去探查，也要求随行。

李好汉，你对这山中情况最为熟悉，确实需要你带路。卢象升对李逵说道，不过，此行凶险莫测，你可要考虑清楚。

李逵哈哈一笑：卢总督，您都不怕，我李逵还有什么可怕的？再说，这太行山就是我的家，闭着眼睛都能走！

于是，这支二十余人的小队悄悄离开了黑风寨，消失在夜色之中。

太行山的夜晚格外寂静，只有风声呼啸和偶尔传来的野兽嚎叫。卢象升等人沿着崎岖的山路前行，李逵在前面带路，熟门熟路地绕过了几处暗哨。

卢总督，前面就是铁背山，那里是铁臂膀张横的地盘。李逵压低声音说道，此人原本是朝廷的千总，后来因为得罪了上司，被迫上山落草。手下有七八百人，都是能征善战的好汉。

卢象升点点头，从李向东的记忆中，他知道明末确实有很多军官因为各种原因上山为寇。这些人有军事经验，组织能力强，往往成为山寇中的骨干力量。

张横此人性格如何？卢象升问道。

此人倒是个直爽汉子，只是脾气有些暴躁。李逵说道，他和我平时关系还不错，经常互相照应。不过，他对朝廷颇有怨言，要想说服他归附朝廷，恐怕不太容易。

卢象升心中有数。像张横这样的人，心中必然有着复杂的情感纠葛，既痛恨朝廷的**，又怀念过去的军旅生涯。要想收服他，需要找准切入点。

很快，他们来到了铁背山脚下。远远望去，山上灯火点点，显然有人在巡逻放哨。

卢总督，我们是明着去，还是...李逵征求意见。

暗中观察。卢象升做出决定，我要先看看张横的实力到底如何。

于是，众人悄悄摸上山去。李逵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带着众人绕过了几处明哨暗哨，来到了一处可以俯瞰整个山寨的高地。

借着月光，卢象升仔细观察着张横的山寨。寨子建得颇有章法，显然是出自军人之手。寨墙虽然简陋，但关键位置都有防御工事。寨中房屋排列整齐，中央有一座较大的建筑，应该就是聚义厅。

这张横确实是个人才。卢象升暗暗点头，能把山寨建设得如此井井有条，确有几分军事才能。

就在这时，寨中突然传来了喧哗声。只见聚义厅里灯火通明，有人在大声说话。

走，我们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卢象升做了个手势。

众人小心翼翼地摸到聚义厅附近，躲在阴影中偷听里面的动静。

...建奴这次来势汹汹，听说连卢象升的天雄军都被打散了。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看来这大明朝真的是要完了。

张大哥，那我们怎么办？另一个声音问道，是继续在山中待着，还是另作打算？

能怎么办？那个粗犷的声音，想必就是张横了，朝廷**透顶，建奴又凶残成性，咱们除了在这山中讨生活，还能去哪里？

可是张大哥，听说建奴已经开始清剿山寇了。有人担忧地说道，万一他们打到咱们这里来...

怕什么！张横大声说道，咱们这铁背山地势险要，他们的骑兵上不来。再说，咱们手里也不是没有家伙。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

卢象升听到这里，心中已有计较。他悄悄退了回来，示意众人离开。

离开铁背山后，李逵又带着众人去了几个山寨。有的是小股山寇，只有几十个人；有的是地方豪强，拥有私兵数百；还有一些是难民聚集而成的村落，人数不少但战斗力有限。

经过整夜的探查，卢象升对太行山中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这里大大小小有十几股势力，总人数加起来有四五千人。虽然各自为政，相互之间时有摩擦，但面对外敌时也会互相照应。

卢总督，咱们接下来去哪里？李逵问道。

卢象升看了看天色，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还有一个地方必须要去看看。

哪里？

风雷寨。卢象升说出了一个名字，我听说那里的首领叫做神机子诸葛青云，此人如何？

李逵脸色微变：卢总督，您怎么知道风雷寨？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李逵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这个诸葛青云...确实是个人物。此人足智多谋，在山中颇有威望。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此人野心不小，一直想要统一太行山中的各股势力，自立为王。李逵说道，前两年，他曾经试图拉拢各寨，但被大家联合抵制，最后只好作罢。不过，他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手下有一千多人，而且装备精良。

卢象升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看来这个诸葛青云是个有野心有能力的人物，正是自己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走，我们去会会这个诸葛青云。

风雷寨建在太行山的一处高峰上，地势比其他山寨都要险要。寨子规模也更大，城墙坚固，防御严密。远远望去，颇有几分城池的气势。

这诸葛青云确实不简单。卢象升暗暗称赞，能把山寨建设到这种程度，绝非等闲之辈。

正当众人准备靠近观察时，突然从后面传来了一个声音：诸位朋友，深更半夜在此做甚？

众人大惊，急忙回头，只见一个身穿道袍、手持羽扇的中年人正站在不远处，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

你是...卢象升心中警觉，但表面上仍然保持镇定。

在下诸葛青云，风雷寨主人。那人优雅地一拱手，敢问这位朋友如何称呼？

卢象升心中暗惊。这个诸葛青云竟然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而且看他的神态，显然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在下...王二。卢象升临时编了个假名，路过此地，无意冒犯。

诸葛青云哈哈一笑：王二？王总督可真是谦虚啊。

卢象升心中一震。这个诸葛青云竟然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不知先生何以见得？卢象升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卢总督威名远播，在下虽然身在山中，但也早有耳闻。诸葛青云摇着羽扇，更何况，总督身上的气质，可不是一般山民所能具备的。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卢象升也不再隐瞒：既然先生已经知晓，那在下也就不必隐瞒了。正是卢象升。

久仰！久仰！诸葛青云显得很兴奋，卢总督能够亲临敝寨，实在是蓬荜生辉！不如到寨中一叙如何？

卢象升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又看了看诸葛青云，最终点头同意：如此甚好。

跟着诸葛青云进入风雷寨，卢象升发现这里的建设确实不凡。不但有完善的防御工事，还有兵器作坊、粮仓、校场等设施，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的军事基地。

先生这里，倒是个好地方。卢象升由衷地赞叹。

总督过奖了。诸葛青云谦虚地说道，只是一些雕虫小技罢了。比起总督的天雄军，那是天差地别。

两人来到寨中的议事厅，分宾主坐定。诸葛青云亲自为卢象升斟茶，举止颇为得体。

不知总督深夜造访，有何指教？诸葛青云开门见山地问道。

卢象升放下茶杯，直视着诸葛青云的眼睛：在下想请教先生，对当前局势有何看法？

诸葛青云微微一笑：总督想听实话，还是想听好听的话？

自然是实话。

那好。诸葛青云正色道，在下以为，大明朝气数已尽，建奴势大难制。无论是朝廷的**，还是各地的民乱，都说明这个帝国已经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了。

卢象升心中一动：先生既然如此看法，那有何良策？

诸葛青云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既然旧的秩序即将崩塌，那我们何不趁机而起，建立新的秩序？

先生的意思是...

割据一方，自立为王！诸葛青云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以太行山为根基，招兵买马，扩张势力。等到天下大乱时，再出山逐鹿中原！

卢象升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先生志向远大，在下佩服。只是不知先生可曾想过，如果建奴统一天下，我们这些割据势力又该如何自处？

诸葛青云冷笑一声：建奴虽强，但毕竟是外族。他们可以征服我们的土地，但征服不了我们的人心。只要时机合适，必然会有推翻他们的机会。

先生说得有道理。卢象升点点头，不过，在下还有一个疑问。先生既然有如此宏图大志，为何不与山中各寨联合，反而要各自为政呢？

诸葛青云叹了口气：总督有所不知，这山中的各个头领，大多目光短浅，只顾眼前利益。在下曾经多次提议联合抗敌，但都被他们拒绝了。他们宁可在这山中做个小土霸王，也不愿意冒险去争取更大的前程。

卢象升心中暗想，看来这个诸葛青云确实有些能力，但也确实野心不小。如果能将他收为己用，必然是个得力助手。但如果不能收服，将来必然会成为大敌。

先生，在下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卢象升试探性地说道。

总督请讲。

既然大家都是抗击建奴的有志之士，何不联合起来，共同对敌？卢象升说道，在下虽然遭遇挫折，但天雄军的根基尚在。如果能与山中各寨联合，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诸葛青云眼中精光大盛：总督的意思是...

合作。卢象升一字一句地说道，以太行山为根基，整合各方力量，建立一个真正强大的抗清基地。

诸葛青云沉思了良久，最终点头说道：总督所言有理。在下愿意与总督合作，共抗强敌！

就在这个夜晚，在太行山深处的风雷寨中，两个注定会影响历史进程的人物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

天已大亮，卢象升告别了诸葛青云，带着手下回到了黑风寨。这一夜的探查，让他对太行山的情况有了全面的了解，也为下一步的行动奠定了基础。

大人，情况如何？杨国柱急切地问道。

卢象升看了看疲惫但精神饱满的手下们，缓缓说道：很好，非常好。太行山，将是我们东山再起的地方！

远处的山峰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就像卢象升心中那个还未完全成形的宏伟计划。但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个计划就会变成现实。

历史的齿轮，正在悄悄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