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卢象升 第314章 狼兵的獠牙

兴武四年，二月十五日。

广西，严关。

这座自秦代起便是连通湘桂走廊的咽喉要道，此刻正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湿热与死寂之中。虽然名为“关”，但实际上这是一片绵延数十里的喀斯特地貌山区。奇峰林立，怪石嶙峋，藤蔓像无数条青蛇一样缠绕在参天古木之上，遮蔽了天空。

刚刚下过一场春雨，山林里弥漫着腐烂落叶和瘴气的味道。

中华国防军第四师先锋团的一千名士兵，身穿迷彩服，手持装了刺刀的步枪，正小心翼翼地在这条古道上搜索前进。

尽管他们装备了李小宝特制的“丛林套装”，尽管他们是李定国精心调教的山地精锐，但在这片诡异的土地上，每个人依然感到后背发凉。

“团长，这地方太邪门了。”一营长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低声说道，“走了半天，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但这林子里总感觉有一万双眼睛在盯着咱们。”

团长叫张大彪，原大西军出身，是个身经百战的悍将。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握紧了手中的冲锋枪（短管连发火铳）。

“别废话！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瞿式耜那个老顽固把防线设在桂林，这严关是必经之路。听说这里的狼兵比猴子还精，比毒蛇还毒，都别阴沟里翻船！”

话音未落。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突然从侧上方的密林中传来。

“小心！”张大彪本能地一缩头。

“噗！”

一支只有筷子长短、尾部带着黑色羽毛的吹箭，精准地扎进了走在最前面的一名尖兵的脖子里。

那名尖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身体瞬间僵硬，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青紫色，口吐白沫，仰面栽倒。

“有毒！隐蔽！隐蔽！”

张大彪嘶吼着，扑向路边的一块岩石后。

几乎是同时，原本寂静的山林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唆唆唆——”

无数支毒箭、标枪从四面八方射来。这些武器并不像正规军的弓箭那样密集如雨，但每一支都刁钻至极，专找盔甲的缝隙和毫无遮拦的面门、脖颈下手。

“在那边！树上！”

一名班长指着几十米外的一棵大榕树喊道。

还没等士兵们举枪，那棵树茂密的枝叶间突然荡出一个人影。那人赤着上身，皮肤涂成了黑绿色，像是一只大马猴，抓着藤蔓凌空飞荡，手里挥舞着一把寒光闪闪的苗刀。

“杀！”

那“野人”借着荡力，一刀劈下，竟然直接将那名班长的钢盔连同脑袋一起劈开了花！

“砰砰砰——”

周围的战士立刻开火。

但那“野人”在落地的一瞬间，就像泥鳅一样钻进了灌木丛，子弹打得树叶纷飞，却连他的一根毛都没伤到。

这只是开始。

“轰隆！”

队伍中间，一名士兵不小心踩到了落叶下掩盖的陷阱。并不是那种简单的深坑，而是一个巨大的捕兽夹，直接夹断了他的小腿。而在他惨叫倒地的瞬间，触发了连环机关，头顶上一排削尖的竹排呼啸着砸了下来。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根本不是正面交锋，这是单方面的猎杀。

“稳住！别乱跑！结阵！结阵！”张大彪红着眼睛大喊，“机枪手！给老子扫射！把那些树都扫平了！”

“突突突——”

两挺架在路边的轻机枪开始喷吐火舌，将两侧的灌木丛打得木屑横飞。

但在这种地形复杂、视线受阻的丛林里，机枪的威力大打折扣。狼兵们根本不跟你正面硬刚，他们利用溶洞、石缝和树冠，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或者放一支冷箭就跑。

更可怕的是，这群狼兵还懂得心理战。

密林深处，传来了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声和铜鼓声，忽东忽西，让人分不清敌人在哪，有多少人。

“团长！三连也遭袭了！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通讯兵带着哭腔跑来，“那些狼兵在地下挖了洞，直接钻到咱们脚底下捅刀子！”

“该死！撤！先撤出这片林子！退到开阔地去！”

张大彪知道，再这样耗下去，还没看见桂林城，他这一个团就要报销在这里了。

晋军先锋团狼狈地退出了严关古道，在一处河滩上建立了临时防线。

清点人数，战死五十六人，重伤一百二十人，其中大半是因为中毒。

看着那一排排脸色青紫的尸体，张大彪狠狠地把军帽摔在地上。

“他娘的！老子打了半辈子仗，没受过这种窝囊气！连敌人的正脸都没看清，就被放了这么多血！”

……

当天傍晚，李定国的主力大军抵达了严关外围。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

李定国看着担架上那些中毒身亡的士兵，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是‘见血封喉’（箭毒木）的毒汁，还混合了蛇毒。”随军军医（傅青主培训出来的）检查后说道，“这种毒发作极快，除非马上砍断肢体，否则神仙难救。”

“这就是狼兵的手段。”李定国站起身，看着帐外那片黑魆魆的大山，“我早就听说过，广西狼兵，少而精，聚则成兵，散则为匪。他们在山里，比猴子还灵活，比豹子还凶残。”

“司令，咱们怎么办？”张大彪包扎着胳膊上的伤口，咬牙切齿，“要不直接用重炮轰？把这山给平了？”

“平山？”李定国摇了摇头，“这里到处都是溶洞和死角，重炮只能打表面。他们往洞里一钻，咱们的炮弹就是听个响。而且山路狭窄，咱们的装甲车和重炮根本运不上去。”

“那难道就这么看着？”

“当然不。”李定国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严关的位置画了个圈，“狼兵虽然凶，但他们也是人，不是鬼。他们依托地形伏击，是因为他们知道咱们看不见他们，打不着他们。”

“如果，咱们能看见呢？如果，咱们的炮弹能长眼睛呢？”

李定国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传令空军大队！升空！”

……

次日清晨，雾气尚未散去。

严关深处的一座隐秘山谷里。

这里是狼兵的一处集结地，也是他们的指挥所。数千名狼兵正聚集在这里，烤着缴获来的罐头，喝着米酒，庆祝昨日的胜利。

狼兵首领名叫白阿蛮，是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壮族汉子。他头上缠着红布，脖子上挂着一串狼牙，正坐在虎皮椅上，得意洋洋地听着手下的吹捧。

“大首领，那帮北蛮子也不过如此嘛！”一个小头目啃着鸡腿，“看着人高马大，进了林子就是瞎子。咱们昨天杀了他们几百人，自己才伤了十几个弟兄。”

“哈哈！那是自然！”白阿蛮大笑，“这十万大山是咱们的家！瞿阁老说了，只要咱们守住这里，就是大功一件，以后咱们狼兵就是朝廷的正规军，世世代代吃皇粮！”

“不过，首领，听说他们有那种会飞的灯笼，还能扔炸弹……”有人担心地问道。

“怕什么！”白阿蛮指了指头顶茂密的树冠和四周陡峭的石壁，“咱们这山谷，上面全是树遮着，又是反斜面（背对敌人炮火的一面）。他们的灯笼就算飞过来，也看不见咱们！炸弹扔下来也被树挡住了！”

白阿蛮的自信并非没有道理。这种地形，确实是传统火炮的死角，也是空中侦察的盲区（如果没有透视眼的话）。

但他低估了中华国防军的科技树。

此时此刻，在他们头顶三千米的高空。

两个涂装成蓝灰色的侦察热气球，正静静地悬浮在云层之上。

吊篮里，观察员拿着高倍望远镜，正在对地面进行拉网式搜索。

“01号报告，发现目标！方位：严关主峰后侧，无名山谷。坐标：甲七-丙三。”

“目标特征：有炊烟，树冠虽然茂密，但红外特征明显（此时还没有红外探测仪，这里指的是通过烟雾和人员活动轨迹判断）。”

“确认敌军集结地！”

观察员迅速在地图上标出了位置，并通过无线电发回了指挥部。

山脚下，李定国接到了坐标。

“好！终于找到老鼠洞了！”

李定国走出帐篷，来到了迫击炮阵地。

这里并没有那些笨重的野战炮，而是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百门由李小宝改进的82毫米迫击炮和120毫米重型迫击炮。

这种炮，炮管短，射角大，炮弹是从炮口滑下去的。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弹道弯曲，能越过山峰，打击背面的死角！

“目标：甲七-丙三区域！”

“距离：三千五百米！”

“高低角：八十五度！”

“弹种：燃烧弹、高爆弹混装！”

“五发急速射！预备——放！”

“通！通！通！”

随着李定国一声令下，一百枚炮弹带着独特的啸叫声，冲向了高空。它们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近乎垂直的抛物线，越过了严关险峻的山峰，如同从天而降的陨石，笔直地砸向了那个被白阿蛮认为万无一失的山谷。

山谷内，白阿蛮正举起酒碗准备干杯。

突然，头顶传来一阵奇怪的呼啸声。不同于以往那种直来直去的炮弹声，这声音像是从正头顶上传来的。

他下意识地抬头。

透过树叶的缝隙，他看到了无数个黑点正在迅速放大。

“那是什么……”

“轰——！！！”

第一枚120毫米高爆弹落地。

剧烈的爆炸在狭窄的山谷中回荡，声波被石壁反射，震耳欲聋。

冲击波瞬间席卷了四周。那些正在狂欢的狼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气浪掀飞，狠狠地撞在岩石上，骨断筋折。

紧接着，是燃烧弹。

“蓬！蓬！”

一种粘稠的液体（凝固汽油弹雏形）随着爆炸飞溅开来，沾在树木上、帐篷上、人身上，瞬间燃起大火。

“火！救火！”

“啊——！这火扑不灭！”

山谷里瞬间变成了炼狱。原本用来遮蔽视线的茂密树林，此刻成了最好的助燃剂。大火封锁了出口，浓烟呛得人无法呼吸。

“怎么回事？！炮弹怎么会拐弯？！”白阿蛮被气浪震得七荤八素，满脸是血。他看着周围惨叫的部下，看着那如同天罚一般的场景，彻底崩溃了。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引以为傲的地利，在曲射火力面前，成了活棺材。

“跑！快跑！钻洞！”白阿蛮嘶吼着，带头向山壁上的溶洞冲去。

但晋军的炮火仿佛无穷无尽。

整整半个时辰的覆盖射击，将那座山谷犁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山谷里再也没有了惨叫声，只有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

炮击停止后，李定国下达了进攻命令。

“特战旅！上！”

“记住，三人一组，互相掩护！见到洞口先扔毒烟弹（辣椒面炸弹），再进去抓人！”

这一次，晋军学乖了。

他们不再盲目搜索，而是直奔目标。身穿迷彩服的特战队员，手持霰弹枪和开山刀，像梳子一样清理着残敌。

当他们冲进那个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山谷时，眼前的景象让这些见惯了生死的战士都感到心惊。

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断裂的兵器。那些曾经凶悍的狼兵，此刻像烤焦的蚂蚁一样蜷缩在地上。

在一个溶洞的深处，特战队员抓住了白阿蛮。

这位狼兵首领此刻正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天雷……天雷长眼睛了……”

他已经被彻底炸傻了。

战斗结束。

严关防线，不攻自破。

李定国站在严关的制高点上，看着脚下这条被打通的道路，看着远处桂林城的轮廓。

“传令！把白阿蛮带上来！”

片刻后，被五花大绑的白阿蛮被押到了李定国面前。

李定国并没有杀他，而是让人给他松了绑，还递给他一碗水。

白阿蛮愣住了，不敢接。

“喝吧，没毒。”李定国淡淡地说道，“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是条汉子，也是因为你们狼兵是被瞿式耜那个书呆子给忽悠了。”

“你……你想干什么？”白阿蛮声音沙哑。

“我想让你帮我带个话。”李定国指着远处，“去告诉剩下的那些狼兵洞主，还有桂林城里的瞿阁老。”

“时代变了。”

“以前你们靠山吃山，靠林子打仗。现在，在中华国的钢铁和火药面前，山不再是屏障，林子不再是掩护。如果你们想活命，想让你们的族人过上好日子，就放下刀枪，下山来。”

“我李定国保证，只要投降，既往不咎。而且，我会给你们发种子，修路，建学校，让你们的娃也能读书识字，不再当野人！”

白阿蛮看着李定国，看着周围那些虽然全副武装但眼神并不凶恶的晋军士兵，心中那道坚硬的防线终于崩塌了。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服了……俺们服了……”

“将军，别打了。俺去劝降！俺去把各洞的兄弟都叫下来！”

三天后，桂林城外。

当瞿式耜站在城楼上，看到城外那漫山遍野、却不再对他挥舞刀枪，而是跟着晋军一起唱着歌、修着路的狼兵时，这位南明最后的忠臣，手中的毛笔颓然落地。

他知道，大势已去。

不仅是军事上的失败，更是民心的背离。

李定国骑着马，来到了桂林城下。

他没有下令攻城，而是让人在城下架起了十几口大锅，煮起了香喷喷的红烧肉。

肉香顺着风飘进了城里，飘进了每一个饥肠辘辘的守军鼻子里。

“瞿大人。”李定国拿着扩音器，对着城楼喊话，“永历帝已经跑了，他把你扔下了。你还守什么？守这座孤城？还是守那个已经死了的大明？”

“开城吧。为了这一城的百姓，也为了你自己。”

瞿式耜看着城下那个英武的青年将军，长叹一声，整了整衣冠，对着北京方向拜了三拜。

“罢，罢，罢。”

“老夫无能，救不了大明。但至少，还能救这桂林百姓一命。”

“开城！”

随着桂林城门的打开，广西全境平定。

而那支曾经让明军和清军都头疼不已的狼兵，在李定国的恩威并施和现代化战术的教育下，被整编为了中华国防军山地特种旅。

这支部队，将在未来的南洋征战中，成为丛林战的王者，让西方殖民者闻风丧胆。

但那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李定国，目光已经越过了广西，投向了更西边的云贵高原。

那里，还有更大的挑战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