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卢象升 第230章 刺王

兴武二年六月初三，端午节。

太原城张灯结彩，街头巷尾挂满了艾草和菖蒲，空气中飘着粽子的香味。百姓们难得有个喜庆的日子，纷纷走出家门，观看龙舟比赛，采买节令食品。这是晋国立国以来的第二个端午节，虽然战事频繁，但卢象升特意下令放假三日，让军民都能歇息片刻。

晋王府内，更是一片热闹景象。卢象升决定在端午这天设宴，犒赏保定大战中立功的将士。府中张灯结彩，大厅里摆了三十多桌酒席，从正午开始，各路将领、文武官员陆续抵达。王文义、赵云飞、李大成、姜镶等师长将领，诸葛青云、钱守道、李天工等文官重臣，还有数十名千户、百户，将府邸挤得满满当当。

诸位，今日端午佳节，本王设宴，一是庆贺端午，二是感谢诸位的辛劳。卢象升立在主位，举起酒杯，保定一战，我军大获全胜，这都是诸位将士用命的结果。来，本王敬诸位一杯！

谢王爷！众人齐声应和，纷纷举杯。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将领们谈论着战场上的趣事，文官们则商议着政务。侍女们端着一盘盘菜肴进进出出，整个大厅充满了欢声笑语。卢象升坐在主位，面带微笑，不时与左右的诸葛青云、王文义交谈。

厨房里，十几个厨子正忙得不可开交。炉火熊熊，蒸笼冒着热气，各种食材在案板上堆成小山。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厨子正在调制一大缸酒。他三十多岁，身材中等，穿着油腻的围裙，头上戴着布巾，手脚麻利地往酒缸里加料。

老刘，这酒怎么调的？旁边一个年轻厨子好奇地问。

这是我家祖传的配方，被称作老刘的厨子笑道，加了桂花、蜂蜜、还有几味药材，喝了不上头，还能活血化瘀。王爷这次特意点名要这种酒，说是要让将士们喝个痛快。

那可得多做点。年轻厨子说完，转身去忙别的活计了。

老刘趁四下无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迅速倒进酒缸里，用勺子搅拌均匀。那纸包里装的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名叫七步倒，中毒者会在七步之内失去行动能力，全身瘫软，无法动弹。这毒药不致命，但足以让人失去反抗之力。

老刘，或者说，满意地看着那缸酒，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潜入晋国已经半年，先是在各地收买内应，窃取情报，如今终于得到机会，混入王府厨房。这次端午宴会，是他精心策划的刺杀行动。只要卢象升喝下毒酒，他就能趁机动手，完成任务。

酒缸调好后，影子亲自用瓷坛装了一坛，端着往大厅走去。他走得很稳，神色自若，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路过侍卫时，他还笑着打招呼：这是王爷特意要的好酒，我给送过去。

侍卫看了一眼，没有多疑，让他通过了。影子心中暗喜，却不知道，在二楼的阁楼上，傅青主正用冷峻的目光注视着他。

傅青主是卢象升的情报总管，武功高强，心思缜密。这次宴会，卢象升特意让他负责安保工作。傅青主虽然坐在席上，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注意。当他看到那个厨子端着酒坛进来时，本能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那厨子走路的步伐太稳了，气息悠长，显然练过武功。而且他端着沉重的酒坛，手臂却纹丝不动，力道极大。普通厨子可没有这样的身手。傅青主眯起眼睛，暗暗打起精神，手悄悄放在腰间的剑柄上。

王爷，这是您要的桂花酒。影子走到主桌前，恭敬地说。

好，放这里吧。卢象升点点头。

影子将酒坛放在桌上，后退几步，躬身道：小的先告退了。

等等，卢象升忽然开口，你是新来的厨子？

影子心中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回王爷，小的是三个月前进府的，之前在太原城的醉仙楼做厨子。

哦？醉仙楼的菜倒是不错。卢象升笑道，那你拿手的菜是什么？

小的最拿手的是清蒸鲈鱼，用太行山的泉水蒸，鱼肉鲜嫩，入口即化。影子流利地说，这些都是他事先准备好的说辞。

那改天让本王尝尝。卢象升挥手，去吧。

影子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但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卢象升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刚才那一番对话，看似闲聊，实则是在试探。醉仙楼确实有个厨子叫刘三，但那人已经在一个月前辞工回乡了。眼前这个人，显然是冒充的。

卢象升悄悄对身边的诸葛青云使了个眼色。诸葛青云会意，微微点头。两人都是聪明人，心照不宣。卢象升端起那坛桂花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杯道：诸位，这是本王特意准备的桂花酒，来，大家都尝尝。

说完，他一饮而尽。众人见状，也纷纷倒酒。卢象升又倒了第二杯，喝下后，脸色忽然一变，身体晃了晃。

王爷！诸葛青云惊呼，连忙扶住他。

本王...有些头晕。卢象升捂着额头，脸色苍白，可能是酒喝多了...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瘫软下来，倒在椅子上。

大厅顿时一片混乱。王文义、赵云飞等人立刻起身，围了上来。侍卫们也冲进来，警戒四周。

快传御医！诸葛青云高声喊道。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厨房方向冲了出来。影子见卢象升中毒倒下，知道机会来了，立刻动手。他身形如鬼魅，速度极快，几个起落就冲到主桌前，手中多了一把锋利的短刀，直刺卢象升的咽喉！

休想！傅青主早有防备，身形一闪，挡在卢象升面前，长剑出鞘，的一声挡住了短刀。

果然有埋伏。影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冷静。他手腕一抖，短刀变招，如同毒蛇般刺向傅青主的胸口。傅青主侧身闪避，长剑横扫，逼退影子。两人瞬间交手三招，金铁交鸣，火花四溅。

拿下他！王文义大喝一声，率领亲兵冲了上来。赵云飞、李大成等人也拔出武器，形成包围圈。

影子见状，知道久战不利，身形一转，向大厅门口冲去。但就在这时，门外涌进数十名锦衣卫，将出口堵死。这些都是傅青主早就安排好的，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你逃不了了。傅青主冷冷道，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哈哈哈！影子忽然大笑，影子纵横江湖二十年，还从未失手过。今日虽然中了你们的圈套，但想抓我，也没那么容易！

说罢，他手腕一翻，三枚袖箭射向傅青主。傅青主长剑一挥，叮叮叮三声，将袖箭打落。但就在这一瞬间，影子趁机跃上房梁，脚尖一点，向屋顶冲去。

傅青主身形一纵，也跃上房梁，紧追不舍。两人在房梁上追逐，轻功都是一流。影子身形飘忽，如同鬼魅，但傅青主也不遑多让，紧紧咬着不放。

你的轻功不错。影子冷笑，可惜，还不够。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铁蒺藜，撒向身后。傅青主不得不放慢速度，避开这些暗器。就这片刻工夫，影子已经冲到屋顶，准备越墙而逃。

想走？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影子抬头，只见一个白发老者站在屋脊上，身穿青衫，手持拐杖，正是孙承宗。这位七十多岁的右相，虽然年事已高，但当年也是上过战场的猛将，武功不弱。

孙老头，你也想拦我？影子冷笑。

老夫虽然老了，但拦你片刻还是可以的。孙承宗说完，拐杖一挥，向影子扫来。影子不敢大意，举刀格挡。两人交手数招，孙承宗虽然武功不如影子，但经验丰富，配合默契，硬是拖住了他几个呼吸的时间。

而这几个呼吸，已经足够了。傅青主赶到，长剑如龙，直刺影子后心。影子被前后夹击，陷入险境。他咬牙一剑劈开孙承宗的拐杖，转身迎战傅青主。两人在屋顶上激战，剑光刀影，令人眼花缭乱。

影子的武功确实高强，刀法诡异多变，每一招都直取要害。但傅青主也非泛泛之辈，他的剑法刚猛凌厉，攻守兼备。两人战了三十多招，不分胜负。

好身手！影子赞道，能在我刀下撑这么久的，你还是第一个。可惜，你终究要死在这里！

他忽然变招，刀法从诡异变得凌厉，速度陡然提升一倍。傅青主感到压力大增，不得不全力应对。就在这时，影子左手忽然甩出一把白粉，正是石灰粉。傅青主猝不及防，眼睛被迷住，视线模糊。

去死！影子抓住机会，一刀斩向傅青主的脖颈。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枚石子从下方射来，正中影子的手腕。影子手一抖，刀锋偏了几分，没能砍中要害。傅青主趁机后退，用袖子擦去眼中的石灰粉。

是卢象升出手了。他此刻已经，站在院子里，手指间还夹着几枚石子。刚才他中毒倒下，其实是装的。他早就怀疑有刺客混入，故意将计就计，引蛇出洞。而那杯酒，他虽然喝了，但并未吞下，而是用内力封住喉咙，然后趁乱吐到袖子里。

你没中毒？影子震惊道。

你的演技不错，可惜遇到了我。卢象升平静地说，从你进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厨子。一个厨子，不会有那么稳的下盘，也不会有那么锐利的眼神。

好，好得很。影子咬牙道，我小看你了。不过，就算如此，你们也抓不住我！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砸在地上。瓷瓶爆裂，浓烟滚滚而起，瞬间笼罩了整个屋顶。这是烟雾弹，专门用来逃跑的。影子趁着烟雾掩护，向墙外冲去。

拦住他！卢象升大喝。

墙外早有埋伏。数十名锦衣卫拉起绳网，将影子的去路封死。影子见状，强行转向，向另一侧冲去。但那边也有人等着，正是赵云飞率领的骑兵。赵云飞弯弓搭箭，连射三箭，射中影子的肩膀和大腿。

影子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踉跄，从墙头摔了下来。他刚想挣扎起身，傅青主已经从天而降，一剑刺穿他的右手，将他钉在地上。紧接着，数十名侍卫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按住。

绑了。傅青主冷冷道。

影子被五花大绑，押到卢象升面前。他浑身是血，但眼神依然桀骜不驯。卢象升走近，仔细端详着他：你就是？

没错。影子冷笑，想不到我会栽在你手里。

你化装成厨子，潜入王府，就是为了刺杀本王？

不错。

谁派你来的？多尔衮？还是洪承畴？

重要吗？影子讥讽道，反正我的任务失败了。你杀了我吧，我不会透露任何情报。

是吗？卢象升蹲下身，平静地看着他，你以为自己很忠诚，很了不起。但你知道吗，你手下的那些人，早就被我们抓了。他们都招了，说你是洪承畴的人，专门负责情报和刺杀工作。

影子脸色微变，但还是嘴硬：胡说八道。

还有，卢象升继续说，你化装成的那个厨子刘三，其实是我们的人。一个月前他辞工回乡，其实是我们安排的。我们早就知道有人要冒充他潜入王府，所以特意设了这个局。你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其实从一开始就在我们的监控之下。

影子眼中闪过震惊的神色。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行动，竟然从一开始就被识破了。

不可能...我的伪装天衣无缝，怎么可能被识破？

因为你太自信了。傅青主冷冷道，真正的刘三，左手有个烫伤的疤痕，走路时右腿会微微跛。而你，两只手都完好无损，走路步伐稳健。这些细节，你事先没有调查清楚。

影子沉默了。他知道，自己败了，败得彻底。

说吧，卢象升说，你在晋国还有多少同伙？他们都是谁？

我不会说的。影子咬牙道。

你会说的。卢象升站起身，带下去，慢慢审。记住，不要让他死，本王要知道所有的情报。

侍卫们将影子拖走。

卢象升转身，对傅青主说：这次多亏了你。若不是你警觉，本王可能真的着了道。

王爷过誉了。傅青主说，不过，影子既然敢单枪匹马来刺杀，必然还有后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本王也是这么想的。卢象升沉声道，影子虽然被抓，但他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情报网。这次刺杀失败，清军必然会另想办法。而且...他顿了顿，本王总觉得，这次刺杀太容易被识破了，像是故意送上门来的。

王爷是说，这是调虎离山之计？诸葛青云走过来，神色凝重。

有这个可能。卢象升说，影子被抓，必然会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真正的威胁，可能还在暗处。传令下去，加强各处防卫，尤其是粮仓、军械库、铁路工厂等要害部门，不可有半点疏忽。

当晚，刑部大牢。影子被关在最深处的牢房，浑身被铁链锁住。几个审讯官拿着各种刑具，正准备动手。

说，你在晋国还有多少同伙？一个审讯官问。

影子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不说？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审讯官挥手，手下开始上刑。铁钳、烙铁、夹棍，各种酷刑轮番上阵。影子痛得浑身发抖，额头青筋暴起，但始终咬牙不语。

一个时辰后，徐尔觉走进牢房。他看着遍体鳞伤的影子，冷冷道：你倒是硬气。不过，你以为不说，我们就查不出来吗？

他掏出一份文书，念道：影子，本名李怀远，原锦衣卫千户，五年前因查办权贵得罪人，被迫逃亡。后投靠洪承畴，成为清军间谍。这些年来，你在各地活动，刺杀明军将领三人，窃取情报无数。

影子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徐尔觉。

还有，徐尔觉继续说，你在晋国潜伏半年，收买了十几个内应。这些人中，有官员、有商人、有工匠。他们现在都在我们手里，正在逐一审讯。你觉得，他们能撑多久？

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影子失声道。

因为，徐尔觉冷笑，你身边有我们的人。

影子脸色大变。他忽然想起什么，颤声道：是...是他？

没错。徐尔觉点头，你很信任的那个人，其实一直在向我们汇报。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了如指掌。

影子仰天长叹，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不仅任务失败，连辛苦建立的情报网也被一网打尽。

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徐尔觉问。

影子沉默良久，忽然说道：我可以招，但我有个条件。

放过我的家人。影子说，他们在清徐县，对我的事一无所知。我死了，请不要牵连他们。

徐尔觉看着他，点头道：可以。只要你全部招供，我们保证不动你的家人。

影子深吸一口气，开始交代。他说出了自己在晋国的所有同伙，包括官员、商人、工匠等十几人的名字和身份。还交代了清军的一些部署和计划。

但说到最后，他忽然停住，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还有什么？徐尔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

还有...还有一个人。影子犹豫道，这个人地位很高，是晋国的核心官员。但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代号叫。他才是清军在晋国最重要的棋子。

深水？徐尔觉心中一震，你见过他吗？

没有。影子摇头，我只是负责传递他的情报，从未见过真人。每次都是通过死信箱联系，我连他的声音都没听过。

他传递过什么情报？

很多，关于晋国的军事部署、财政状况、技术机密等等。影子说，这个人知道的太多了，比我收集的情报还要详细。他一定是晋国的高层，而且深受信任。

徐尔觉脸色凝重。一个潜伏在核心层的间谍，这比影子的刺杀危险百倍。他必须立刻禀报卢象升，展开彻查。

还有其他线索吗？

没了。影子闭上眼睛，我该说的都说了。现在，能给我一个痛快吗？

徐尔觉沉默片刻，点头道：可以。你虽是敌人，但也是条汉子。来人，给他一杯毒酒。

片刻后，一杯毒酒送到影子面前。他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躺在地上，慢慢闭上了眼睛。一代间谍高手，就此结束了他传奇而悲凉的一生。

徐尔觉走出牢房，快步赶往王府。他必须立刻禀报的事。这个潜伏的高层间谍，才是晋国最大的威胁。而如何找出他，将是一场更加艰难的战斗。

夜色深沉，王府内灯火通明。卢象升听完徐尔觉的汇报，脸色阴沉如水。他望着窗外的夜空，喃喃道：深水...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