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卢象升 第217章 又缺粮了

兴武二年正月十六，太原城东市。

清晨的粮市比往日热闹了许多，不到卯时，各家粮铺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掌柜的，今日米价几何？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文士问道。

粮铺掌柜李大富面露难色：这位先生，今日米价五两二钱一石。

什么？昨日不是才四两八钱吗？

没办法啊，上游进货价就涨了。李大富摊手道，您要是嫌贵，可以去别家看看。

中年文士转了几家，发现价格都差不多，有的甚至更高。

户部衙门，账房。

十几个书吏正在紧张地核算账目，算盘珠子响成一片。

主事大人，算清楚了。一个书吏起身禀报，按现有消耗速度，官仓存粮只够支撑两个月。

陈明远接过账册仔细查看：军队月耗十五万石，这个没法减。难民安置每月三万石，官吏俸禄折粮每月两万石，各地备荒仓还要留存......

大人，还有个麻烦。另一个书吏递上文书，保定知府来报，当地粮价已经涨到六两，百姓怨声载道。

陈明远头痛地揉着太阳穴：先从太原调拨一万石过去稳定粮价。快，整理好所有账目，我要立即面见尚书大人。

钱守道的值房内。

大人，情况很不妙。陈明远将厚厚的账册放在桌上，去年入冬以来，军队扩编一万两千人，南明难民涌入三万七千人，加上原有人口自然增长，总人口已近六十万。

钱守道翻看着密密麻麻的数字：粮食产量呢？

去年虽然推广了新农法，但受灾面积不小。实际入库只有一百八十万石，比预期少了四成。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是寅吃卯粮？

可以这么说。陈明远点头，更糟的是，商路受阻。清军在边境设卡，严禁粮食流入晋国。南边战乱，江南粮食也运不上来。

钱守道猛地站起身：备轿，我要立即面见王爷。

护国府议事厅内，气氛凝重。

诸位都听清楚了？卢象升环视众人，粮食储备只够两个月。这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王爷，臣有一策。诸葛青云起身道，可向蒙古各部购粮。据探报，科尔沁部去年丰收，存粮颇丰。

蒙古人会卖给我们吗？黄道周质疑道，他们与清廷关系密切。

会的。傅青主接话，科尔沁部首领图鲁格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清廷给他们的粮价很低，每石不过二两。我们出高价，他必然心动。

那就试试。卢象升点头，方以智，你带队去科尔沁部，务必谈成此事。

遵命。不知王爷打算买多少？

钱守道算了算：至少要十万石，才能撑到夏收。按市价算，需要三十万两白银。

三十万两......卢象升皱眉，户部还有多少存银？

不足二十万两。钱守道惭愧道，去年军费开支太大，又修建了不少工事。

那就先买五万石。卢象升决断道，方以智，记住，价格可以稍高，但不能超过四两。

等等。孙承宗忽然开口，老夫认为，除了外购，还要开源节流。

孙老请讲。

开源方面，可以向富商大户借贷。晋国商人不少，手中必有存银。节流方面，暂停一切非必要工程，缩减官吏配给。

向商人借贷？王文义皱眉，他们肯借吗？

肯的。王维翰站出来，王某愿意带头，借给国库十万两，月息一分。

众人侧目。一分利不算高，但也不低，王维翰这是公私兼顾。

好，就这么定了。卢象升拍板，另外，立即发布限购令。每户每日限购粮食一斗，违者重罚。

王爷，这会不会引起恐慌？胡志远担心道。

会。但不限购，任由富户囤积，穷人就要饿死。卢象升语气坚定，同时张贴告示，说明官府有充足储备，请百姓不必恐慌。

正月十八，方以智一行二十人，护送着十辆银车出了雁门关。

随行的还有傅青主派出的向导，熟悉蒙古情况的王大海。

大人，科尔沁部在西北方向，约有五日路程。王大海骑马靠近方以智，图鲁格这人很精明，大人要多加小心。

知道了。此人什么脾性？

贪财，但也讲信用。只要价格谈妥，不会反悔。

一路北行，越走越荒凉。第四日傍晚，终于看到了科尔沁部的营帐。

什么人？蒙古骑兵围了上来。

晋国使者，求见图鲁格首领。方以智用生硬的蒙古语说道。

守卫通报后，一个身穿羊皮袍的中年人骑马而来：晋国的？跟我来。

大帐内，图鲁格端坐主位。这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脸庞黝黑，眼睛细长，一看就是老谋深算之辈。

晋国使者？稀客啊。图鲁格打量着方以智，听说你们在和清廷闹别扭？

一点误会而已。方以智不卑不亢，在下方以智，奉晋王之命，特来贵部采购粮草。

粮草？图鲁格眼睛一亮，要多少？

十万石。

图鲁格倒吸一口凉气：十万石？你们晋国这是要打大仗了？

备荒而已。不知首领能否供应？

能是能，就是价格嘛......图鲁格伸出五个手指，五两一石，少一文不卖。

方以智心中暗骂，但面上不显：首领，五两太贵了。据在下所知，清廷收购价不过二两。

清廷是清廷，你们是你们。图鲁格冷笑，卖粮给你们，我是要担风险的。万一清廷怪罪下来，我如何交代？

四两如何？方以智试探。

不行，最少四两八钱。

两人你来我往，讨价还价。最后以四两五钱成交，但图鲁格提出一个条件。

银子我不全要，给我一半铁器。

铁器？方以智一愣。

锅碗瓢盆、刀剑农具都行。图鲁格解释，清廷管得严，铁器难买。你们晋国铁器质量好，我们需要。

方以智心中盘算，晋国确实不缺铁器：可以。但只能用三成铁器抵账。

成交！

双方击掌为誓。图鲁格又道：粮食太多，一次运不完。分五批如何？每批两万石。

可以。第一批何时能交货？

三日后。图鲁格爽快道，不过，银子和铁器要先付一半。

方以智在蒙古谈判时，太原城内的争论愈发激烈。

王爷，臣认为当务之急是稳定内部，不宜再行扩张。黄道周在朝会上直言不讳，真定的事已经惹恼了清廷，我们应该见好就收。

黄大人此言差矣。王文义立即反驳，清军主力在南方，正是我们扩张的良机。错过这个时机，以后更难。

可是没有粮食，拿什么扩张？赵文华支持黄道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所以才要抢占更多地盘！李大成站出来，地盘大了，粮食自然就有了。

双方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

卢象升听了半天，忽然问道：诸葛先生，你怎么看？

诸葛青云捋着胡须：王爷，以臣之见，扩张要继续，但要讲究策略。不能硬打，要智取。

如何智取？

其一，加强策反工作。像保定那样兵不血刃最好。其二，发展商业，用商业利益拉拢地方势力。其三，大力招揽人才，尤其是懂农事的人才。

有道理。卢象升点头，随即看向钱守道，户部的借贷进展如何？

已经借到十五万两，但利息不低，月息一分二厘。

太高了。孙承宗皱眉。

没办法，商人们也担心风险。钱守道无奈道。

这时，亲兵来报：王爷，城中出现抢购风潮，多家粮铺被抢购一空。

什么？卢象升霍然起身。

太原西市，人山人海。

快买啊，明天可能就买不到了！

听说官府要征收所有粮食充军！

我邻居在户部做事，说粮仓都空了！

谣言四起，百姓恐慌性抢购。有的粮铺刚开门就被抢购一空，甚至发生了踩踏事件。

张富贵的粮铺里，伙计们手忙脚乱。

掌柜的，库存快空了！

空了就说没货！张富贵心中窃喜。这种时候，正是发财的好机会。

那个，掌柜的，伙计小声道，后院地窖里不是还有五千石吗？

张富贵瞪他一眼，那是备用的，现在不卖。等过几天，价格还会涨。

正说着，一队兵士冲了进来。

什么人敢在此闹事？张富贵大喝。

太原知府沈廷扬，奉王令查处囤积居奇者。沈廷扬冷冷道，

士兵们直奔后院，很快就发现了地窖里的粮食。

大人，这是误会啊！张富贵慌了，这些是给家里人吃的。

五千石，你家有多少人？沈廷扬冷笑，来人，全部查封，人犯押入大牢！

大人饶命！小的愿意交罚款！

晚了！沈廷扬转身对围观百姓说，奉晋王令，但凡囤积粮食、哄抬物价者，抄家充公，人犯流放！这就是榜样！

类似的场景在全城多处上演。一天之内，查抄十三家，充公粮食三万余石。

消息传开，那些想囤货的商人立即老实了。

晋王府发布告示： 一、官仓存粮充足，请百姓勿听信谣言。 二、每户每日限购一斗，保证人人有粮。 三、鼓励外地粮商来晋贸易，免征半年商税。 四、严禁囤积居奇，违者严惩不贷。

正月二十五日，好消息传来。

王爷，方大人派人回报，已购得粮食十万石！

卢象升大喜。

三日后，第一批两万石粮食运抵太原。长长的车队进城时，百姓夹道围观。

看，官府没骗人，真的有粮！

这么多粮食，够吃好久了。

民心稍定，粮价应声回落，从五两二钱降到四两五钱。

钱守道亲自监督入库：小心些，这可都是救命粮！

大人，陈明远凑近低声道，这批粮食花了九万两，加上运费，将近十万两。库银只剩八万两了。

先撑过这两个月再说。钱守道叹气，但愿夏收能有个好收成。

护国府内，卢象升正在听取各地汇报。

大同方面，驻军粮食还能支撑一个月。

代州情况稍好，能撑两个月。

保定最糟，当地市场混乱，急需调拨。

卢象升沉思片刻：从这批粮食中拨五千石给保定，剩下的重点供应军队。另外，通知各地，立即组织春耕，今年必须增产三成！

王爷，傅青主进来禀报，刚收到消息，图鲁格愿意继续供粮，但要求我们提供火器。

火器？卢象升眉头一皱，他想要来复枪？

不，他要的是火炮。说是对付其他部落用。

卢象升陷入沉思。火炮可以给，但要防止流入清军手中。

告诉图鲁格，火炮可以商量，但必须签订密约，不得转卖给第三方。

夜深了，卢象升独自站在府衙顶楼，望着万家灯火。

粮食危机暂时缓解，但他知道，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清军不会永远待在南方，一旦北返，必然兴师问罪。

到那时，晋国能否顶住？

王爷，诸葛青云走上楼来，在想什么？

在想如何破局。卢象升转身，先生可有良策？

眼下之计，只能且行且看。诸葛青云捋须道，不过王爷放心，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这次粮食危机，未尝不是好事。

此话怎讲？

其一，暴露了我们的问题，以后会更谨慎。其二，考验了官员和百姓，知道谁可依靠。其三，逼我们改革，不改不行了。

卢象升若有所思：先生是说，要推行新政？

正是。不破不立，这次正好是契机。

两人相视而笑。窗外朔风呼啸，但春天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