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脸上那与年龄不符的精明和冷静,如同冰水般浇灭了窑洞里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余则成握着那块半生不熟的兔肉,动作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不是巧合,不是偶遇。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从他逃出利顺德饭店,到被“救”上马车,再到这废弃砖窑,甚至这个“偶遇”的乡村少年……他的一举一动,可能始终都在某个存在的注视之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他,甚至连螳螂都算不上,只是一只被多方势力拨弄的棋子。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心脏,比身体的伤痛更加刺骨。
但他没有动,甚至没有试图去寻找可能的监视者。在绝对的力量和情报差距面前,任何轻举妄动都是徒劳,甚至可能招致立刻的毁灭。他缓缓将兔肉放下,靠在冰冷的窑壁上,闭上了眼睛,仿佛认命般,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然而,他的内心却如同沸水般翻涌。【情报分析系统】在极致的压力下,反而摒弃了所有杂念,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敌方身份推测: 非安娜/剃刀一系(行事风格迥异,更精密,更有耐心)。非吴敬中直属(缺乏灭口的紧迫性)。疑似与“鼹鼠”相关,或为独立第三方(“灰域”?)。
敌方意图: 非立即清除。目的可能是利用他找到“钥匙”(金属片及其中信息),或通过他钓出更深层的目标(如组织残余力量)。
自身价值: 暂时安全。作为“鱼饵”和“解码器”存在价值。
可利用点: 对方需要他“主动”行动或思考,以获取线索。他拥有对方尚未完全掌握的信息(如C7K3的解读,“先生”的唇语提示)。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窑洞外的寒风呜咽着,如同鬼哭。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铁蛋那种刻意放轻的步子,而是沉稳、有力,带着某种特定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窑洞口。
余则成睁开眼。
洞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来人穿着普通的深灰色棉袍,外面罩着同色的风衣,戴着一顶宽檐礼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薄削的嘴唇。他站在那里,没有立刻进来,只是静静地“看”着洞内的余则成,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余则成先生。”来人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不带任何地域口音,也听不出丝毫情绪,如同机器合成,“我们终于见面了。”
余则成没有回应,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着,尽管他只能看到对方的下巴。
“你可以叫我‘灰雀’。”来人自顾自地报上一个代号,迈步走进了窑洞。他的动作协调而高效,没有任何多余,仿佛每一步都经过精确计算。他扫了一眼地上的火堆和兔肉,目光最后落在余则成紧握的右手上——那里攥着金属片和布条。
“不必紧张,余先生。如果我们要动手,你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灰雀的声音依旧平淡,“我们观察你很久了。从你拿到陆桥山的笔记本开始,到你与秋掌柜接头,再到利顺德饭店的爆炸……你的韧性、智慧和运气,都令人印象深刻。”
余则成心中巨震!对方竟然知道得如此之多!连他拿到笔记本的事情都一清二楚!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天津站内部,甚至可能组织内部,都有对方的眼线!这个“灰域”组织,渗透到了何种程度?
“你们想要什么?”余则成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
“合作。”灰雀言简意赅,“我们需要高占龙留下的‘钥匙’,以及你脑海中关于它所关联的一切信息。作为回报,我们可以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并提供必要的医疗和庇护。”
“合作?”余则成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用监视、圈套和胁迫来谈合作?”
“必要的谨慎。”灰雀并不动怒,“你的处境你自己清楚。吴敬中容不下你,安娜和‘剃刀’要你的命,你所谓的‘组织’现在自身难保,无法给你提供任何有效支援。与我们合作,是你唯一的生路,也是完成你……或者说,高占龙未竟事业的唯一途径。”
他精准地戳中了余则成目前最大的软肋——孤立无援。
“高占龙未竟的事业?”余则成捕捉到这个词。
“揭露‘鼹鼠’,清除内部的蠹虫。”灰雀的语气第一次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冷意,“在这点上,我们的目标暂时一致。”
“你们不是‘鼹鼠’的人?”
“我们是我们。”灰雀的回答滴水不漏,“你只需要知道,对于清除‘鼹鼠’,我们乐见其成,甚至可以提供帮助。”
余则成沉默了片刻。对方的话真假难辨,但目前的形势确实如他所言,自己已无路可走。硬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我怎么相信你们?”他问。
“你不需要相信,你只需要选择。”灰雀从风衣内侧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盒,大小与烟盒相仿,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标识。“这是初步的诚意。里面是抗生素和镇痛剂,能暂时稳住你的伤势。还有干净的食物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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