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窗外已是夜色深沉。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外,房间里只剩下时钟指针走动的微弱滴答声,以及自己尚未完全平复的心跳。余则成反锁好门,拉紧窗帘,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靠在门板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回春堂之行,如同在刀尖上走了一遭,虽然成功接上了头,明确了任务,但秋掌柜带来的消息,却让他心头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
“佛龛”知晓“峨眉峰”的代号。
这个事实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脖颈上,随时可能收紧。这意味着他过去赖以生存的隐蔽性已经被部分剥夺。那个隐藏在吴、李、马、陆四人中的内鬼,不仅位高权重,而且掌握着关于他的致命信息。之前的举报信,绝非偶然,而是一次精准的、试探性的攻击。虽然侥幸躲过,但下一次呢?
他走到书桌前,就着微弱的光线,拿出纸笔,却久久没有落下。他需要整理思绪,重新评估当前的局势和潜在的风险。
系统界面在脑海中安静地悬浮着,【风险预警】依旧没有动静,但这并不能带来丝毫安慰。系统的预警基于可观测的行为和数据分析,对于“佛龛”这种基于高层信息和阴谋算计的攻击,其预警能力是有限的。
他将吴敬中、李涯、马奎、陆桥山四人的名字写在纸上,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名字。
吴敬中,老谋深算,平衡大师,看似信任,实则永远将自己的利益和掌控力放在第一位。他怀疑自己,但更看重自己的能力,暂时还需要自己这枚棋子。他会是“佛龛”吗?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代号,以他的性格,是会像现在这样继续观察利用,还是会果断清除?余则成倾向于前者,但无法完全排除后者。吴敬中的心思,深不见底。
李涯,执着如猎犬,嗅觉灵敏,对自己怀疑最深。他的一切行为似乎都围绕着“抓共党”这个核心目标,对权力斗争兴趣不大。如果他是“佛龛”,他完全有更多机会和理由直接对自己下手,而不是采用举报信这种相对迂回的方式。但也不能排除这是他故意表现出来的伪装。
马奎,贪婪,暴躁,格局较小。他的敌意更多来自于利益冲突和面子受损。他是“佛龛”的可能性相对较低,但并非完全没有可能,也许他的粗鲁只是一种掩护。
陆桥山,野心勃勃,精于算计,善于利用他人。他对自己由拉拢转为怨恨,举报信事件他跳得最欢,有充分的动机。但他是否具备“佛龛”所需要的隐藏深度和获取核心机密的能力?余则成持保留态度。
四个人,四种性格,四种嫌疑。仅凭目前的观察和感觉,根本无法做出准确判断。
他必须找到更确凿的证据。而证据,就隐藏在日常工作的细节里,隐藏在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行动和信息流转中。
他将写着四人名字的纸点燃,看着火焰将其吞噬,灰烬落入烟灰缸。不能留下任何书面分析。
接下来的几天,余则成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他更加勤勉地工作,对机要室的各项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甚至在一次站内协调会上,主动就文件流转安全和内部纪律问题提出了几条建设性意见,得到了吴敬中的微微颔首。他表现得就像一个努力从“诬陷”阴影中走出来、试图用工作证明自己的干部。
同时,他更加留意观察站内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他发现,李涯行动队的人似乎比以前更加忙碌,经常深夜还有人员进出,而且保密级别很高,连他这位机要室主任都无法窥探具体内容。他尝试通过【事件回溯】对李涯近期经过他办公室门口的几个片段进行强化记忆分析,发现李涯的眉头总是紧锁,似乎在为什么棘手的事情烦恼,偶尔会低声对副手提到“码头”、“信号”之类的词。
码头?信号?这让他立刻联想到了之前的三号码头和“黄雀”小组可能的无线电活动。李涯还在死咬着这条线?
陆桥山则沉寂了许多,但余则成通过盛乡(他找机会再次“鼓励”了盛乡,并暗示他可以留意一些非核心但异常的文件流转记录)了解到,情报处最近在秘密整理和分析站内所有人员,尤其是中层干部的历史档案和海外关系。这显然是陆桥山在积蓄力量,准备秋后算账,或者寻找新的打击目标。
马奎依旧忙着总务处的琐事,但余则成注意到,他最近和南京总部的某个实权部门通电话的频率增加了,语气颇为热络,似乎是在为自己寻找新的靠山或者退路。
吴敬中则一如既往地深居简出,但余则成凭借几次送交重要文件的机会,隐约感觉到吴敬中的书桌上,多了一些关于天津工商界和资产转移方面的书籍和文件。这位站长,似乎已经在为可能的变局准备后路了。
每个人都各怀鬼胎,都在为自己的前途和利益奔波。而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就隐藏着“佛龛”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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