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婚契约 第246章 冥河渡舟

阴鬼街尽头的枯井，深不见底，寒意刺骨。陆昭衍与秦绛携手跃入，身形被黑暗吞噬的刹那，并非急速下坠，而是一种奇异的失重 与 扭曲感，仿佛 穿过 了一层 粘稠的、冰冷的水膜。四周 并非 绝对的 黑暗，而是 流动着 无数 扭曲的、灰白色的 光影，像是 无数 残破的 记忆 碎片 在 身边 飞速 掠过，发出 窸窸窣窣 的 低语 和 呜咽。

“抓紧我！”陆昭衍低喝，混沌煞气勃发，形成一个护罩，将两人笼罩。秦绛也催动皇殒死气，灰金色的光芒与煞气交融，共同抵御着这通道中无孔不入的阴寒侵蚀和灵魂层面的撕扯感。

这通道，仿佛直通幽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漫长岁月，脚下猛地一实！两人踉跄落地，周围的扭曲光影骤然消失。

眼前景象，让即便见多识广的两人，也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水色 漆黑如墨的 浩瀚 水边。水面 平静得 可怕，没有 一丝 涟漪，却 散发着 令人 灵魂 战栗的 极寒 与 死寂 气息。天空 是 一种 永恒的 灰蒙蒙，没有 日月 星辰，只有 低垂的、仿佛 触手可及的 铅灰色 云层。空气中 弥漫着 浓重的 水汽 和 …… 一种 淡淡的、类似 香火 与 腐朽物 混合的 奇异 味道。

这 便是 阴阳渡 ？ 眼前 这片 黑水，难道 就是 传说中的 “ 冥河 ” ？

“好重的死气与怨念……”秦绛灵体微颤，眉心的红灵印记微微闪烁，她感受到这片天地间充斥着一种庞大而古老的规则力量，既排斥生机，又吸引着亡魂。“这河水，似乎能侵蚀一切活物，甚至……魂魄。”

陆昭衍神色凝重地点头，他的混沌煞气在此地都感到一种滞涩感。“看来，要渡河，才能抵达真正的‘阴阳渡’对岸。只是，这冥河无边无涯，如何渡法？” 他紧握秦绛的手，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冰凉，心中忧虑更甚。这极阴环境对秦绛的灵体虽是滋养，但其中蕴含的凶险未知，尤其是那可能存在的“河神”。

就在两人观察之际，原本 死寂的 黑水 河面，突然 起了 变化。远处，一点 昏黄的 灯光，晃晃悠悠地 出现，并 缓缓 向 岸边 靠近。随着 灯光 靠近，可以 看清，那 是 一盏 挂在 船头的、样式 古旧的 灯笼。灯笼 下，是一艘 看起来 极其 破败的、仿佛 随时 会 散架的 小木船。船身 布满 腐蚀的 痕迹，像是 被 河水 浸泡了 千年。

一个 穿着 破烂 蓑衣、戴着 斗笠、身形 佝偻的 身影，正 一下 一下 地 摇着 船桨。他 的动作 僵硬 而 缓慢，没有 发出 任何 划水声。

摆渡人！

小船缓缓靠岸，停在离两人不远的水边。那摇船的身影抬起头，斗笠下露出一张干枯 得 如同 老树皮、毫无 血色 的 脸，一双 眼睛 空洞 无神，仿佛 两个 深不见底的 黑洞。

“过河……么？”沙哑、干涩的声音响起，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不带任何感情。

陆昭衍与秦绛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这摆渡人身上死气浓郁，绝非活人，但似乎又遵循着某种规则。

“老人家，渡河需何物？”陆昭衍上前一步，将秦绛护在侧后方，沉声问道。他记得阴鬼街那老道提及需要“引路钱”。

摆渡人空洞的眼睛转向陆昭衍，又扫过他身后的秦绛，尤其在秦绛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空洞的眼窝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卖命钱。”他吐出三个字。

“卖命钱？”陆昭衍皱眉，“何谓卖命钱？”

“一缕魂丝，或……一段因果。”摆渡人的声音毫无起伏，“付钱，上船。不付，请回。” 他指了指来时的方向，但那枯井入口早已消失不见，唯有茫茫黑水与灰暗天空。

回不去了！这是唯一的路径！

陆昭衍心中一沉。魂丝乃魂体本源，轻易损之有害修行。而因果更是玄之又玄，一旦欠下，后患无穷。这“卖命钱”，代价高昂！

“昭衍，”秦绛拉住他的衣袖，意念传音，“此人气息古怪，这船怕是上不得。或许我们可另寻他法渡河？”

陆昭衍环顾四周，冥河无边，黑水沉浮，隐约可见水下有巨大的阴影游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强行渡河，凶险莫测。他沉吟片刻，对摆渡人道：“可否以他物相抵？灵石、阴材，我等皆有。”

摆渡人缓缓摇头，斗笠下发出嗬嗬的怪笑，像是破风箱在抽动：“此地……只收‘命’……外物……无用……”

就在僵持之际，秦绛体内那股沉寂的红灵之力，似乎被冥河的气息引动，再次微微躁动起来。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呼唤，来自河对岸的深处。

“昭衍，”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看来别无选择。我付这段因果！”她不愿陆昭衍损耗魂丝。

“不可！”陆昭衍断然阻止，紧紧抓住她的手，“你的因果牵扯太大，红灵之谜未解，岂可再添变数！要付，也是我来！”他毫不犹豫，并指如刀，就要逼出一缕本源魂丝。

“住手！”秦绛急声喝止，眼中泛起泪光（灵光），“你的魂体旧伤未愈，岂可再损本源！昭衍，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这次，让我来！”

“你我是夫妻，何分彼此！”陆昭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语气不容置疑，“守护你，本就是我陆昭衍的因果！这段债，我来背！” 说罢，他指尖已然逼出一缕精纯的灰黑色魂丝，魂丝离体，他脸色顿时一白。

“不——！”秦绛心痛如绞，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那摆渡人空洞的眼睛盯着那缕魂丝，伸出枯爪般的手，凌空一抓，魂丝便落入他手中，消失不见。“够了一人。”他机械地说道，然后看向秦绛，“你的。”

“她的我一起付！”陆昭衍强忍魂力损耗的虚弱，急声道。

摆渡人再次摇头：“一船一渡，一渡一命。她的，需她自己付。”

秦绛看着陆昭衍苍白的脸色，心中又疼又急，不再犹豫，也逼出一缕蕴含着淡淡金红色的灵体本源魂丝！魂丝离体，她灵体一阵晃动，光芒黯淡了几分。

摆渡人收下秦绛的魂丝，空洞的眼窝似乎在那金红色魂丝上多停留了一瞬，才侧身让开：“上船。”

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心疼与坚决。他们相互搀扶，踏上了那艘破旧的小船。船身微微晃动，仿佛不堪重负。

摆渡人重新摇起船桨，小船无声无息地滑向冥河深处。一离开岸边，周围的温度骤降，黑漆漆的河水仿佛活了过来，水中 浮现出 无数 张 扭曲 痛苦的 人脸，它们 伸出手，试图 攀爬 上船，发出 无声的 哀嚎。更 有 一些 巨大的、难以名状的 阴影 在 船底 游弋，带来 强烈 的 压迫感。

“滚开！”陆昭衍强提精神，混沌煞气扩散，将靠近的怨灵逼退。秦绛也催动皇殒死气，灰金色光芒守护着船身。但冥河中的怨念似乎无穷无尽，他们的力量在快速消耗。

摆渡人对此视若无睹，依旧不紧不慢地摇着桨，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船行至河心，异变 陡生！原本 平静的 河面 突然 剧烈 翻腾起来！一个 巨大 的 漩涡 在 船前 形成，漩涡 中，传来 一声 低沉 而 威严的 咆哮！一股 浩瀚 如山岳的 恐怖 威压 降临，仿佛 有 什么 古老 的 存在 被 惊醒了！

“是……河神！”秦绛脸色一变，她体内的红灵之力躁动得更厉害了！

哗啦 ！ 巨浪 滔天！一个 巨大 的、由 黑水 凝聚而成的 狰狞 头颅 从 漩涡 中 探出，它 有着 类似 龙首 的 形状，却 更加 扭曲 凶恶，双眼 是 两团 燃烧的 绿色 鬼火！正是 镇守 此段 冥河 的 “ 河神 ” （ 或者说 ， 强大的 水府 凶神 ）！

“何人……擅闯……冥河……留下……祭品！”河神发出雷鸣般的咆哮，震得小船几乎要解体！它张开巨口，一股恐怖的吸力传来，要将整条船吞没！

“不好！”陆昭衍和秦绛同时色变！这河神的实力远超想象！

摆渡人终于停下了摇桨，他抬起头，看向那巨大的河神，空洞的眼窝中没有任何恐惧，只是沙哑地说道：“收了……买路钱……按规矩……办事……”

“规矩？”河神发出震耳欲聋的嗤笑，“本神的规矩……就是规矩！尤其是……她！” 它那燃烧的鬼火双瞳，猛地锁定了秦绛！“好熟悉……好精纯的……神性……吞了你……本神或可再进一步！”

显然，秦绛体内的红灵气息，吸引了这尊凶神！

河神不再理会摆渡人，巨口一张，更加恐怖的吸力笼罩向秦绛！

“休想！”陆昭衍目眦欲裂，不顾魂力损耗，将混沌煞气催动到极致，青铜戈爆发出冲天灰芒，悍然斩向那吸力漩涡！秦绛也娇叱一声，皇殒死气全面爆发，暗金色光芒如同利剑刺向河神巨目！

“轰——！”

两人的合力一击，与河神的力量狠狠撞在一起！冥河掀起滔天巨浪！小船如同狂风中的落叶，随时可能倾覆！

然而，实力的差距太大了！河神的力量如同浩瀚大海，两人的攻击如同溪流，瞬间被击溃！反噬之力让两人同时喷出一口魂血（灵光），气息急剧萎靡！

“蝼蚁……也敢反抗！”河神怒吼，巨爪抬起，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小船拍下！这一爪若是拍实，两人必将魂飞魄散！

生死一线间！

“昭衍！”秦绛眼中闪过决绝，她竟要燃烧灵体本源，强行引动最深层的红灵之力！

“不！”陆昭衍看出了她的意图，一把将她死死抱住！“不许你这么做！” 他眼中充血，脑海中瞬间闪过《往生秘录》中关于冥河和摆渡人的零星记载，以及那“卖命钱”的提示！他对着那依旧沉默的摆渡人嘶声大吼：“我们付了买路钱！按规矩，你需护我们过河！这难道就是你的规矩吗？！”

就在河神巨爪即将落下的刹那——

那一直沉默的摆渡人，突然动了。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对着 那 狂暴的 河神，轻轻 一指点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绚烂的光芒。只是一股 无形 的、却 蕴含着 至高 法则 的 波动，瞬间 弥漫开来。

时间 仿佛 凝固了。那 毁天灭地的 巨爪，在 距离 小船 不足 三尺的 地方，硬生生 停滞 下来！河神 那 狰狞的 面孔上，第一次 露出了 难以置信的 …… 恐惧 ！

“规矩……就是……规矩。”摆渡人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丝毫感情，“你……越界了。”

话音 落下，那 庞大 的 河神 发出一声 凄厉 不甘的 哀嚎，巨大的 身躯 竟然 开始 寸寸 崩解，化作 精纯的 阴气，重新 融入 冥河 之中！仿佛 从未 出现过 一般！

危机，竟以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解除了！

陆昭衍和秦绛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佝偻的摆渡人。这看似不起眼的船夫，竟然拥有如此恐怖的实力！轻易便抹杀了一尊强大的冥河凶神！

摆渡人收回手指，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重新摇起船桨。小船继续平稳地驶向对岸，再无任何阻碍。

直到此时，两人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船上，相顾骇然。刚才那一刻，他们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降临。

“昭衍，你没事吧？”秦绛顾不上自身虚弱，急忙查看陆昭衍的状况，见他魂体黯淡，气息紊乱，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没事，调息一下就好。”陆昭衍握住她冰凉的手，勉强笑了笑，眼中却充满后怕，“倒是你，刚才太冲动了！你若有事，我独活何益？”

“我……”秦绛语塞，低下头，小声道，“我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我……”

“傻瓜，”陆昭衍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沙哑却温柔，“我们说好同生共死的，忘了吗？下次不许再这样了。你的安危，比我的命更重要。”

秦绛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魂体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波动，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浓浓的爱意。“嗯……我答应你。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经此一劫，两人的心贴得更近。他们互相搀扶着，运转功法，努力恢复着损耗的魂力。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灰蒙蒙的雾气中，出现了一片模糊的 陆地 轮廓。对岸，到了。

小船缓缓靠岸。摆渡人依旧沉默，只是伸手指了指岸上。

两人道了声谢，相互扶持着踏上对岸的土地。回头望去，那艘小船和摆渡人已经消失在茫茫黑雾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脚下是漆黑 的、坚硬 的 土地，远处 是 一片 望不到 边际的 荒原，荒原上 矗立着 一些 残破的 石碑 和 建筑的 废墟。天空 依旧 灰暗，但 空气中 的 死气 似乎 淡了 一些，反而 多了一种 难以言喻的 古老 与 沧桑。

这里，才是 真正的 “ 阴阳渡 ” 核心 区域 吗？

“卖命钱……河神……”陆昭衍回想刚才的经历，心有余悸，“这阴阳渡，比想象中更加凶险诡异。秦绛，我们需得万分小心。”

“嗯。”秦绛点头，她眉心的红灵印记在此地似乎更加活跃，她望向荒原深处，低声道，“我感觉到……呼唤更清晰了……在那个方向。”

两人稍作调息，恢复了些许力量，便朝着秦绛感应的方向，谨慎地前行。阴阳渡的真相，葬仪阁的阴谋，红灵的宿命，似乎都隐藏在这片神秘的荒原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