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婚契约 第36章 乱岗傩踪

布告栏上那张色彩鲜艳的海报，此刻在陆昭衍眼中却仿佛一张催命符。“王记古艺”、“王师傅”那看似憨厚的笑容，透着一股子令人脊背发凉的邪气。他竟然要以如此正式的身份，大摇大摆地进入校园，其目的绝不可能是单纯展示什么傩艺！

陆昭衍强压下立刻撕毁海报的冲动，他知道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他迅速低下头，拉紧兜帽，如同一个普通学生般融入人流，快步走回宿舍。

关上宿舍门，隔绝了外面的喧闹，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危机感却愈发浓重。对方来势汹汹，且手段层出不穷，从暗处的窥探到明面的进驻，显然志在必得。

他必须尽快搞清楚，父亲当年到底从那个被深埋的“傩社祭坑”里，带走了什么？那样东西现在又在何处？这无疑是“王货郎”如此紧盯陆家的关键！

他再次仔细回想父亲生前的一切。父亲性格谨慎，收集来的古物通常都会带回老宅，交由爷爷鉴定收存。但也有一些他特别喜爱或一时难以判断的，会暂时放在他省城的住处。

父亲的住处！陆昭衍猛地想起。父亲在省城租有一个小单间，并非为了常住，而是为了方便他来省城查阅资料和拜访一些民间艺人时落脚。父亲去世后，爷爷悲痛欲绝，并未立刻去处理省城的遗物，后来一系列变故接踵而至，此事便耽搁了下来。

那间出租屋，或许还保持着父亲生前的样子！那样东西，极有可能就藏在那里！

事不宜迟。陆昭衍立刻根据记忆中的地址，查清了父亲租屋的位置——位于大学城边缘的一个老旧居民区，距离校园后山不远。

他决定趁夜前往探查。白天人多眼杂，且“王货郎”随时可能出现在校园，夜间行动更为隐蔽。

入夜，等到室友们都睡下后，陆昭衍悄无声息地起身。他没有开灯，凭借远超常人的夜视能力，熟练地避开地上的杂物，如同幽灵般滑出宿舍，融入浓重的夜色之中。

父亲租住的小区年代久远，路灯昏暗，楼道里堆满杂物，弥漫着一股老旧房屋特有的潮湿气味。他用爷爷给的备用钥匙，轻轻打开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

屋内一股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还有一个老式的木制书架。桌上还散落着一些稿纸和书籍，仿佛主人只是临时出门。陆昭衍仿佛能看到父亲伏案疾书的背影，鼻尖一酸，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他仔细地搜寻起来。书架上的书多是地方志、民俗研究、工艺美术类，他一本本仔细翻查，并无特殊发现。抽屉里也只有一些文具和日常用品。床铺上下也检查过，空空如也。

难道猜错了？东西已经被爷爷取走？或者藏在了更隐蔽的地方？

他站在屋子中央，闭上双眼，全力运转体内阴元，将感知放大到极限，仔细感应着屋内的每一寸空间。

渐渐地，他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非比寻常的能量波动。那波动并非阴煞之气，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沉郁的、带着某种祭祀意味的残留气息。波动的源头，并非来自书架或床铺，而是来自——墙壁！

他走到内墙一面，手指轻轻敲击。一块区域的声音略显空闷。他仔细查看，发现墙纸有一处极其细微的接缝。他用小刀小心划开接缝，后面竟是一块可以活动的砖块！

抽出砖块，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壁龛。壁龛里，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体。

陆昭衍的心跳加快了。他小心地将东西取出，层层揭开油布。

油布之下，并非他预想中的傩面具或法器，而是一柄造型奇特的——青铜短戈！

这短戈长约一尺，戈身布满暗绿色的铜锈，但刃口处却隐隐透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光泽，仿佛饮过无数鲜血。戈柄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与那“魙”字令牌和祭坛符文同源的扭曲图案，但在戈身的正反两面，却各镶嵌着一个凸起的、狰狞的傩面浮雕！那傩面的表情与黄纸上的图案如出一辙，充满了原始的野蛮与邪异！

这绝非战场上使用的兵器，而是一件古老而邪门的祭祀仪仗！它同时融合了“魙”道符文与“傩”面图腾，仿佛是连接那两个恐怖秘密的关键器物！

父亲竟然收藏了这样一件东西！他是否知晓它的真正来历和用途？

就在陆昭衍握住青铜短戈的瞬间，左手指尖的弯月印记猛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混合着警告与厌恶的冰寒悸动！仿佛沉睡的秦绛，都对这柄短戈极为排斥！

与此同时，短戈之上的傩面浮雕，那空洞的眼窝似乎微微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红光，一股冰冷邪异的气息顺着戈身试图侵入陆昭衍的手臂！

陆昭衍急忙运转阴元抵抗，将那邪异气息逼退。他不敢久握，正准备将其重新包裹起来。

就在这时——

呜嗷——！！！

一声凄厉无比、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尖啸，猛地从窗外远处传来！那声音充满了暴虐与饥饿，瞬间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校园的后山！

陆昭衍脸色一变，立刻将短戈用油布迅速包好揣入怀中，闪到窗边，警惕地向外望去。

后山方向，夜色浓重，树影幢幢。但在他的视野中，却能清晰地看到，那一片区域的上空，隐隐笼罩着一层极淡的、灰黑色的怨气！而那声尖啸，正是从怨气最浓郁的中心地带传来！

校园后山，据说在建校前曾是一片乱坟岗，埋葬的大多是无人认领的孤魂野鬼和无主尸骨。后来虽经平整，植树立碑，但关于后山闹鬼的传闻从未断绝，夜晚鲜少有学生敢靠近。

那声尖啸，绝非寻常野狗或动物所能发出，其中蕴含的怨毒与死气，让他体内的阴元都为之躁动！

难道，“王货郎”的目的不仅仅是进入校园展示傩艺？他真正的目标，是后山乱坟岗？他想利用那里的极阴环境和无数无主孤魂做些什么？

联想起那柄刚刚出土的、邪异无比的青铜傩面戈，一个可怕的猜测在陆昭衍心中形成——对方莫非是想举行某种大型的邪祭仪式？而这乱坟岗，便是他选中的祭场？！

不能再等了！

陆昭衍毫不犹豫，立刻从窗口跃出（租屋在一楼），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朝着后山方向疾奔而去。

越靠近后山，空气中的阴冷死寂之气便越发浓郁。山路两旁的老树扭曲盘结，枝桠如同鬼爪。荒草没膝，露水冰冷。远处城市的灯火在这里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凄冷的月光勉强照亮崎岖的小径。

那灰黑色的怨气愈发清晰，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如同薄雾般的屏障。

陆昭衍收敛全身气息，将爷爷给的敛息符效果催动到极致，小心翼翼地潜入怨气范围。

穿过一片密集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一片相对平坦的洼地中央，赫然散落着几十个新刨开的土坑！坑边泥土新鲜，散发着浓烈的土腥味和一种更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一些坑里甚至还能看到破碎的棺木和森白的骨殖！

有人提前在此地，大规模地掘开了这些无主老坟！

而在这些土坑的中央，被人用白色的粉末（似是骨粉混合石灰）画出了一个巨大的、极其复杂的阵法图案！那图案的核心，正是那个诡异的傩面符号！阵法的各个节点上，还插着一些褪色的、绘有符文的黑色小幡！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刚刚举行过某种邪恶仪式的残留气息，血腥而污秽。

那声尖啸，似乎正是阵法完成瞬间，被惊扰激怒的无数孤魂野鬼 collectively 发出的怨吼！

陆昭衍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来晚了半步！对方已经完成了前置的布置！

他仔细观察那阵法，试图辨认其作用。这绝非简单的聚阴阵或招魂阵，其复杂和邪异程度远超他的认知范围。

就在他全神贯注之际，身后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后，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笑意的叹息：

“唉……现在的年轻人，好奇心总是这么重。有些地方，不该来的，偏要来。”

陆昭衍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

只见“王货郎”——那位海报上的“王师傅”，正慢悠悠地从树后踱步出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朴素的衣衫，脸上挂着那副看似憨厚的笑容，但手中，却把玩着一个刚刚雕刻完成的、栩栩如生的木刻傩面。那傩面的表情，与他之前的截然不同，充满了戏谑与残忍。

“你果然来了。”王货郎笑眯眯地看着陆昭衍，目光却如同毒蛇般冰冷，“省了我不少麻烦。把你从陆永年那儿偷走的东西，交出来吧。看在你这副上好‘材质’的份上，或可让你死得痛快些，免遭炼魂之苦。”

他话音未落，周围那些被掘开的土坑中，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中缓缓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