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渡口的秋,是被黄河浊浪泡透的秋。
青黑礁石在河面下隐现,每一次浪头拍击都像是大地的闷哼,溅起的水花带着泥沙的腥气,黏在商军士兵的玄铁甲胄上。
那些甲胄本是冷硬的玄铁色,经这几日的风霜与泥水浸染,竟在肩甲、腰腹处凝结出一层细密的泥渍——不是肮脏的斑驳,反倒像是大地给这支钢铁之师镀上的底色,让每一个士兵都透着股与土地共生的沉毅。
渡口高坡上,闻仲的帅帐是这片肃杀中最稳的锚点。三层玄色帆布缝缀着陨铁环扣,四角用碗口粗的陨铁锁链牢牢固定在巨石上,任凭秋风卷着沙砾抽打帐身,帆布也只发出“哗啦啦”的脆响,帐顶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帐外,数十杆绣着“闻”字的黑色旌旗按北斗方位排列,旗面边缘的金线在秋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烁,却掩不住那深入肌理的暗沉——那是北海平叛时,无数血污浸透、日晒风吹后留下的痕迹。风过时,旌旗猎猎,恍惚间竟能听见细碎的低语,像是那些战死的亡魂还在旗上凝望着前方的战场。
帐内光线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案头三盏青铜烛台。烛台是上古形制,三只衔烛的玄鸟雕塑栩栩如生,烛火跳动间,将楠木案上那张西岐疆域图映照得明暗交错。图上用朱砂标注的“岐山关”、“渭水关”、“西岐主城”三个节点,正被烛火投下的阴影反复覆盖,像是早已被死亡盯上。
闻仲端坐主位,身形如松。他身着暗纹玄色朝服,衣料是西域进贡的冰蚕丝混着玄铁线织就,即便久坐也不见一丝褶皱;腰间系着九龙玉带,每一片玉鳞都雕刻着雷霆纹路,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泛着淡蓝微光。最惊人的是他的白发,根根直立如钢针,不见半分垂落,额间那道象征天眼的竖纹虽紧闭着,却有极细的雷光在纹路上流转,像是蛰伏的惊雷随时会炸开。
他的雌雄双鞭横置在案旁,鞭身由千年玄铁混合雷纹铜铸就,鞭节上的雷纹与玉带上的纹路隐隐呼应。此刻,随着闻仲指尖在舆图上的轻叩,双鞭竟微微震颤起来,细碎的雷光从鞭身溢出,落在“岐山关”的标注上——那里正是商军此次出征的第一座险关。
“三山关邓九公部,已全员抵达!”
帐外亲兵的通报声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却依旧中气十足,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宣告。
话音未落,帐帘被人从外猛地掀开,一股夹杂着尘土、血气与黄河水汽的风涌了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舆图上的阴影瞬间扭曲。
邓九公大步踏入,每一步都踩得地面微微发颤。他一身墨色鱼鳞甲,甲片是用南海万年乌金锻造,边缘还泛着冷光,可甲胄缝隙里却沾着未干的黄土,连肩甲处那道深可见骨的疤痕都被泥土糊了大半——那是北海平叛时,被袁福通麾下妖将的利爪撕开的伤口,虽已愈合,却仍能看出当时的惨烈:疤痕从肩峰一直延伸到锁骨,边缘的皮肉扭曲着,像是永远凝固的痛苦。
他在帐中央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地面发出“当”的一声闷响,震得帐内悬挂的青铜编钟都微微颤动。那编钟是成汤时期的遗物,共十二枚,此刻正随着这声闷响发出悠长的余音,像是在为这位老将的到来伴奏。
“末将邓九公,率本部三万精锐,自三山关日夜兼程,历时十二日,全员抵达孟津!听候太师调遣!”
邓九公的声音洪亮如钟,每一个字都透着股悍勇,可若仔细看,会发现他撑在地面的手微微用力——十二日的急行军,士兵们脚底板都磨出了血泡,连战马都累倒了百余匹,这份“全员抵达”的背后,是无数将士咬牙硬扛的苦。
闻仲的目光落在邓九公肩甲的疤痕上,指尖在舆图上三山关的位置轻轻一点,声音无波无澜,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威严:“邓将军辛苦。北海之战,你部损耗不小,本当休整。然西岐逆贼势大,战事紧迫——着你部暂归左翼,沿黄河西岸三十里布防,每隔五里设烽火台一座。”
他顿了顿,指尖移到黄河西岸的“桃林渡”,那里是南宫适部可能驰援的必经之路:“一旦发现南宫适部从南路驰援,不必请示,先斩后奏。”
邓九公刚要应声,闻仲又补充道:“传令下去,左翼防线需深挖三丈壕沟,沟底填入硫磺、硝石与干柴,再布下‘地火符’。若西岐军来犯,便引火阻敌——记住,火不可过旺,留三分火势,防他们借火反扑。”
“末将领命!”邓九公起身时,甲胄发出“咔嗒”的脆响,他退至一旁,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帐内诸将,眼神渐渐凝重起来。
帐内两侧,早已站满了商军的核心将领。黄飞虎按剑而立,他的玄铁甲胄是黄家祖传的“镇国甲”,甲片上雕刻着飞虎纹,反射着烛火的光,映得他面色愈发沉毅;张桂芳左手捏着一枚幻术符印,符印上的黑纹在他掌心流转,右手按在腰间长刀的刀柄上,那刀鞘是用妖兽“黑风豹”的皮制成,隐隐透着股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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