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阳光,好得简直不像话。
金灿灿,明晃晃,泼天泼地地洒下来,连翰林院那幢向来以肃穆巍峨着称的藏书阁,飞檐斗拱都被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边儿,瞧着竟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慈祥?
萧玉镜揣着颗七上八下、却又故作镇定的心,踏入了这片弥漫着陈年墨香与故纸堆气息的领地。理由是她精心炮制、且无人能拒绝的——“借阅瞻仰母后心爱诗篇”。嗯,孝道大过天,完美。
阁内极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敲锣打鼓似的,跟她试图营造的“偶然路过、随意看看”的淡定形象十分不符。高耸至穹顶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唯有从极高处窗棂漏下的几道光柱,成了这幽深空间里唯一活跃的角色——无数微尘在其中不知疲倦地飞舞、沉浮,像一群快乐的精灵。
她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找到了他。
或者说,是她的“朱阙镜心”先一步捕捉到了那片独一无二的、深沉的“混沌”。它就盘踞在藏书阁最深、最僻静的角落里,稳定得如同亘古不变的深渊。
萧玉镜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然后,她便看到了那幅足以入画的场景。
谢玄正立于一架需要仰视的高高木梯之上,身姿挺拔如松。秋日明媚的阳光恰好从他身侧的高窗倾泻而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圈柔和的光晕里。他微微低着头,长睫低垂,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神情是一种沉浸在浩瀚书海中的纯粹与安宁,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包括她这个不速之客——都已隔绝。
那一刻,萧玉镜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呐!
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两遍清心咒,才勉强压下那股想要把这画面裱起来挂墙上的冲动。阳光有些晃眼,她微微眯起眸,目光却像被黏住了似的,流连在他被光影柔和了的侧脸线条上。嗯,鼻梁真挺,下颌线也清晰利落,就是这表情……也太像庙里供奉的神像了,就差没在额头刻上“勿扰”二字。
她在那儿站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脖子都仰得有些发酸了。
谢玄仿佛彻底化身成了藏书阁的一部分,将她这么大个活人,还是个身份尊贵、容貌昳丽的长公主,当成了旁边那根顶着房梁的、毫无生气的柱子。只有他修长的手指偶尔拂过书脊带起的细微尘埃,在光柱中欢快地打个旋儿,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萧玉镜心里那点因“成功潜入”而生出的、类似于“嘿,我可真聪明”的小得意,像被针扎了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转而升起一股莫名的、混合着挫败和不服气的恼意。
这男人,是木头雕的吗?还是这翰林院的墨香太浓,把他熏得七情六欲都没了?她这么个大美人站在这儿,他就不能给点反应?哪怕皱个眉头表示一下“你很碍事”呢?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同这秋日阳光一般,温暖又无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知识的渴求:
“谢大人寻的,可是《青崖集注》?”
清越的嗓音在空旷的书架间荡开细微的回音,成功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宁静。
梯子上的“神像”终于动了。
谢玄闻声,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低头望来。逆着光,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萧玉镜凭借5.0的绝佳视力,清晰地捕捉到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极淡的讶异,如同平静湖面被投下一颗小石子激起的涟漪。可惜,这涟漪消失得太快,还没等她品出味来,就已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微颔首,声音透过些许距离传来,带着书卷气的清冷,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正是。殿下也对此集有兴趣?”
有!可太有了!只要能跟你搭上话,别说《青崖集注》,就是《母猪产后护理》本宫也能跟你探讨上三天三夜!
萧玉镜内心疯狂吐槽,面上却是一派温良恭俭让,甚至还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追忆的伤感:
“母后生前,最是推崇青崖居士的诗风,常说其诗有‘孤云出岫,舒卷自然’之妙。”
她微微垂下眼帘,长睫像蝶翼般颤了颤,营造出一种脆弱的美感,
“不知大人可否已寻得?本宫……想借阅一二,聊寄哀思。”
看,多完美的理由!怀念亡母的孝女,谁能拒绝?她简直要被自己的机智和演技感动哭了。
“尚在查找。”
谢玄的回答简洁得令人发指。目光重新回到了那排排密集的书脊上,修长的手指耐心地一一拂过,似乎并未因她的到来、她的话语、她精湛的表演而有丝毫分心。他的周身,那片“混沌”依旧如同最深沉的海底,没有任何波澜泛起,甚至连一丝因被打扰而产生的不耐烦都未曾流露。
萧玉镜:“……” 好的,第一回合,完败。
她就不信这个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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