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冰冷深海中的碎片,一点点艰难地凝聚、上浮。
最先恢复的是知觉。一种温暖而坚实的触感包裹着她,驱散了骨髓深处的寒意。
那是一种令人安心的温度,带着一种熟悉的、清冽如雪后青松般的气息,却又混杂着一丝陌生的、属于男性的强烈存在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的颤抖。
然后是听觉。耳边传来沉重而急促的心跳声,如同擂鼓般敲击着她的耳膜,那节奏快得有些不正常,透着一股未散的惊悸。
还有……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带着劫后余生般的疲惫。
最后是视觉。
萧玉镜纤长如蝶翼的眼睫微微颤动了几下,如同挣脱沉重的束缚,终于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先是模糊的,仿佛隔着一层氤氲的水汽。她适应了片刻,眼前的景象才逐渐清晰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谢玄线条流畅、却略显紧绷的下颌。
再往上,是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薄唇,以及……那双正低垂着、一瞬不瞬凝视着她的眼眸。
就在她睁开眼,与他对视的刹那——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
一直以来,阻隔在她【朱阙镜心】与谢玄内心之间的那片厚重、令人绝望的“混沌”,此刻竟然……消失不见了!
不,不是消失。更像是被一种更强大、更纯粹、更汹涌的情感洪流,彻底冲垮、涤荡殆尽!
她毫无阻碍地、清晰地“看见”了——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
不再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不再是隔绝一切的坚冰。
那眼底,是翻涌的、未加任何掩饰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炽烈的赤金色海洋!那赤金之色,纯粹到了极致,浓郁到了极致,几乎要化为实质流淌出来!
那里面,有失而复得的、巨大到近乎眩晕的庆幸,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抓住浮木;
有深可见骨的、尚未完全平息的后怕与恐惧,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灵魂的凌迟;
有不顾一切的、近乎偏执的守护欲,仿佛她是这世间他唯一不能失去的珍宝;
更有……一种沉淀了太久太久、早已深入骨髓、此刻终于挣脱枷锁、**裸呈现在她面前的——绝望而深沉的爱意。
那爱意,是如此厚重,如此卑微,又如此疯狂。
它被压抑了十年,扭曲了十年,甚至被他用最错误的方式表达,可其本质,却从未改变,反而在岁月的沉淀和无数次痛苦的挣扎中,发酵得愈发浓烈、愈发刻骨铭心。
他看着她,那双承载了太多复杂情感的眸子,像是要将她吸进去,永生永世镌刻在灵魂深处。
那里没有算计,没有权衡,没有帝师的清高,也没有“执钥人”的使命,只剩下一个男人,看着他视若生命、险些失去的女子,那最原始、最真实的情感流露。
萧玉镜怔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都停滞了。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那双眼睛,看着那片毫无遮掩的、为她而燃的赤金色火海。
原来……是真的。
船舱对峙时那惊鸿一瞥不是幻觉。
石壁回响中他孤独的过往不是虚构。
他所有的冷漠、所有的推开、所有伤人的言语……其内核,竟然是这般……令人心碎的深情。
他不是不爱她。
他是太爱了。
爱到害怕失去,爱到恐惧她受到任何伤害,爱到宁愿被她怨恨,也要用自己那套笨拙而绝望的方式,将她推离他认为是“危险”的漩涡中心。
十年……
她痴缠了十年,痛苦了十年,怨恨了十年。
而他,则在同样的十年里,背负着更沉重的使命,压抑着更汹涌的爱意,承受着更深刻的煎熬,独自一人在孤独与守护的夹缝中,走得步履维艰。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不是委屈,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巨大的、难以承受的酸楚与心疼,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看到她流泪,谢玄眼底那赤金色的海洋剧烈地翻涌了一下,慌乱与无措取代了之前的深沉。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颤抖的手,指腹带着一丝凉意,却又无比轻柔地,试图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别……别哭……”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带着未褪的疲惫和一种小心翼翼的笨拙,“是不是……还疼?”
他以为她是身体还在疼痛。
这句笨拙的关怀,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了萧玉镜的心防。
她摇了摇头,泪水却流得更凶了。她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哽咽。
她抬起虚软无力的手,轻轻抓住了他试图为她拭泪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是一颤。
萧玉镜能感觉到他手腕脉搏的剧烈跳动,以及那皮肤下蕴含的、因过度消耗而显得有些紊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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