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远侯府,坐落于京城西侧勋贵云集的崇仁坊,朱门高墙,石狮威严,门楣上御笔亲书的“靖远侯府”四个鎏金大字,在夕阳下闪着低调而矜贵的光。单看这门面,端的是世代簪缨、钟鸣鼎食的气派。
然而,陆沉舟一脚踏进这熟悉又陌生的府门,扑面而来的并非温馨的家的气息,而是一种……微妙的,仿佛走进了某个精心布置却暗藏机锋的戏台的感觉。
陆沉舟刚在正厅坐下,连口热茶都没来得及喝,就听见一阵热情得有些夸张的笑声由远及近。
“哎呦!我的好侄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可想死二叔了!”
二叔陆弘文人未至声先到,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锦袍,圆滚滚的身材像个移动的福娃,脸上堆满了笑容,几步上前就握住了陆沉舟的手,上下打量,眼眶甚至还有点泛红(演技派!),
“瞧瞧!瘦了!也黑了!边关苦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陆沉舟不动声色看向二叔陆弘文。他靠着父亲靖远侯的荫庇和他自己钻营,在工部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员外郎,典型的京油子。
他抽回手,语气平淡:
“有劳二叔挂念。”
“自家人,说什么客气话!”
陆弘文一拍大腿,顺势在他旁边坐下,开始滔滔不绝,
“你不在家这些日子,二叔我是日夜悬心啊!既要操心公务,又要打理这偌大的侯府,生怕有半点闪失,对不起大哥的托付,对不起咱们陆家的列祖列宗……”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陆沉舟的反应。
这时,二婶王氏也带着一阵香风进来了。她穿着绛紫色遍地金通袖袄,头上珠翠环绕,生怕别人不知道侯府“很有钱”。王氏,出身寻常商贾之家,却将市侩精明发挥到了极致,掌管着侯府中馈(财政大权),雁过拔毛,兽走留皮。他们有一子一女:儿子 陆明远,是个斗鸡走狗的纨绔;女儿 陆婉清,心比天高,一心想攀附权贵。
二夫人脸上挂着标准的社交笑容,声音又尖又细:
“沉舟回来了?真是天大的喜事!你祖母日日念叨你呢!这不,听说你回来了,赶紧让厨房备了你最爱吃的菜!一路辛苦,今晚可得好好给你接风洗尘!”
陆沉舟心中冷笑,最爱吃的菜?他离家时才多大?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爱吃什么了。他面上依旧客气:
“多谢二婶费心。”
“哎呀,这有什么费心的!”
王氏挥着帕子,眼神却像扫描仪一样把陆沉舟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重点在他那身半旧的常服上停留了片刻,语气带着几分“关切”,
“沉舟啊,你这趟回来,行李……似乎不多?边关清苦,怕是也没什么好东西。回头二婶让人给你赶制几身新衣裳,咱们侯府的世子,出门可不能寒酸了,没得让人笑话!”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在暗讽他在边关没什么油水,回来还得靠家里接济。
陆沉舟还没答话,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又从门口传来:
“大哥如今是立了大功回京的,眼界高了,怕是看不上咱们府里针线房的手艺了。”
只见一个穿着骚包粉色锦袍,摇着一把洒金折扇的年轻男子晃了进来,正是二房的宝贝儿子,陆沉舟的堂弟——陆明远。他长得还算周正,但眉眼间那股轻浮骄纵之气,生生破坏了那点皮相。
陆明远用扇子掩着半边脸,上下打量着陆沉舟,啧啧道:
“大哥在边关,见的都是黄沙莽汉,怕是早忘了京城的风雅了吧?听说你还跟顾家那个疯丫头混在一起?还差点连累她遇险?不是我说你大哥,这顾青眉虽是将门之女,也太不讲究了些,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跑到荒郊野岭去迎你,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这话可谓是恶毒,既贬低了陆沉舟的品味,又抹黑了顾青眉的名声。
陆沉舟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周身那股在战场上历练出的煞气隐隐透出。他还没发作,一个清脆如黄鹂的声音抢先响起:
“二哥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衣裙,梳着双丫髻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正是陆沉舟的嫡出妹妹陆清霜,年方十四,性子活泼伶俐,是陆沉舟的“小情报员”,但在府上人微言轻,处处被二婶一家挤压。她朝着陆明远做了个鬼脸:
“青眉姐姐那是真性情!重情重义!比某些只会躲在京城里说风凉话、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强多了!”
“陆清霜!你说谁纨绔子弟!”
陆明远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谁接话我说谁!”
陆清霜叉着腰,毫不示弱。
“够了!”
陆弘文假意呵斥一声,打着圆场,
“明远,怎么跟你大哥和妹妹说话的!清霜,姑娘家要文静些!”
他转头又对陆沉舟笑道,
“沉舟,你别介意,明远他就是心直口快,没什么坏心思。”
陆沉舟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心中只觉得无比讽刺。这就是他的家?这就是他浴血奋战想要守护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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