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孤月的行动迅捷而隐秘。他并未直接前往刑部或内务府衙门,那里眼线众多。而是通过早年混迹市井时留下的关系,找到了几个在相关衙门充当底层书吏,或与衙役、仵作相熟的人,以打听陈年旧事、编纂地方志需核实琐碎档案为由,旁敲侧击地查询永徽十一年冬到十二年初,京城范围内记录的宫女死亡案件。
金钱开道,加上沈孤月刻意营造的不惹人怀疑的理由,消息很快零零散散地汇总过来。
大多数的记录都平淡无奇,病故、意外,符合流程。但有一条极其简略、几乎被遗忘的记录,引起了沈孤月的注意。
记录来自京兆尹衙门(负责京城治安与民政),而非刑部或内务府。记载的是永徽十二年春,在城南一处偏僻陋巷的废弃民宅内,发现一具无名女尸,年约二十,死因被草草定为“饥寒交迫,暴毙而亡”,因无人认领,最终由官府拖去乱葬岗草草掩埋。
记录本身并无特殊,但发现尸体的时间,在青荷“染病身亡”之后约一个月。而发现地点,距离当初芸香家被逼迁出京城后最初的落脚点,仅隔了两条街。
一种强烈的直觉攫住了沈孤月。他立刻亲自前往那处陋巷查探。
巷子深且窄,常年不见阳光,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的腐臭。那间废弃的民宅更是残破不堪,院墙半塌。
时过境迁,近十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沈孤月在残垣断壁间仔细搜寻,不放过任何角落。终于,在一处被苔藓和污泥覆盖的墙角根部,他借着匕首刮开厚厚的污垢,隐约看到了一块颜色略深的、浸入砖石内部的痕迹——那是几乎与砖石融为一体,但依稀可辨的,深褐色的血渍。
不是喷溅状,而是浸润状,面积不小,显示当时有人在此处大量出血,并停留了一段时间。
沈孤月的心沉了下去。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具无名女尸,极有可能就是“染急症”身亡的宫女青荷!她根本不是病故,而是被灭口,弃尸于此!
他立刻扩大搜索范围,在巷口一个以捡破烂为生的老乞婆那里,用几个铜钱和一点干粮,换来了一个模糊的记忆。
“造孽哦……”老乞婆眯着昏花的眼睛,努力回忆,“好像是好多年前了……有天早上,我瞧见几个人鬼鬼祟祟从那破房子里出来,抬着个草席子,里面鼓鼓囊囊的……像是个长条物件,还滴答着水……不对,是暗红色的东西,渗到土里了……那几个人,穿着打扮不像咱这穷地方的,眼神凶得很……”
老乞婆的描述印证了沈孤月的猜测。
他不敢久留,迅速返回公主府,将调查结果和自己的推断禀告萧玉镜。
“……殿下,青荷绝非正常病故,而是被灭口。尸体被弃于城南陋巷,发现时已过月余,京兆尹草草结案。时间、地点、以及老乞婆的证词,都对得上。”沈孤月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
萧玉镜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一条鲜活的人命,一个可能知晓母后死亡真相的关键证人,就这样被如同垃圾般丢弃在肮脏的陋巷,沉冤十年。
“能找到她的家人吗?”萧玉镜问,声音有些沙哑。
沈孤月摇头:“青荷的籍贯记录在宫档上就有,是京畿清河县人。末将已派人去查过,当地确有此人,但据其乡邻说,她家在她入宫后没几年,就因一场‘意外’火灾,全家葬身火海,无一生还。”
斩草除根。
萧玉镜闭上眼,脑海中仿佛能看到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能看到陋巷中那滩浸入地底的暗红血迹。
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
她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孤月,带我去那个地方。”她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
沈孤月一惊:“殿下!那里污秽不堪,且恐怕仍有眼线……”
“正因如此,才更要去。”萧玉镜打断他,眼神锐利,“有些痕迹,留在那里的‘记忆’,或许只有我能‘看’到。准备一下,我们趁夜再去。”
是夜,月黑风高。
萧玉镜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在沈孤月和几名绝对可靠的好手护卫下,悄然出府,再次来到了那条散发着腐臭气息的陋巷。
废弃的宅院在夜色中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萧玉镜无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径直走到沈孤月白天发现血迹的墙角。
她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将全部精神力集中,缓缓蹲下身,伸出带着薄丝手套的手,轻轻覆在那片深褐色的痕迹之上。
【朱阙镜心】,开!
刹那间,远比白天触碰宫档名册时强烈无数倍的破碎画面和色彩,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她的脑海!
—— 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年轻女子(面容模糊,但能感受到她的惊恐与绝望)被粗暴地拖拽进这间破屋。
—— 冰冷的刀锋反射着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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