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邪十三针 第5章 冬雪覆新坟

接下来的日子，林异不停练习银针的使用，如今，木板被他扎得坑坑洼洼，针扎起来已经得心应手。

第一场雪下起来的时候，黄林寺的屋檐边上都白了，青灰色的瓦顶铺着雪，看着倒挺庄严。林异的手冻得裂了口子，练针的时候总握不住，银针“啪嗒”掉在雪地里，混在雪里头亮晶晶的，得半天才能找到一根。

了尘总在这时候晃过来捣乱，故意把他的针盒撞翻，看着银针滚进雪堆里就哈哈大笑：“废物就是废物，天冷了连针都拿不住。等开春，师傅就该把你赶走了，省得在这儿丢人现眼。”

林异没理他，跪在雪地里一根一根捡银针。手指头冻得又紫又僵，碰到冰凉的银针时跟针扎似的疼，那股子寒气顺着手指头往骨头缝里钻。玄阳站在走廊下头看着，青灰色的僧袍下摆沾着雪沫子，手里的念珠转得飞快，可就是啥也不说。

深冬的夜里特别长，寒风吹过窗户“呜呜”响，林异老在半夜冻醒。他捡了很多枯材堆在材房里，偶尔过去把师傅房里的炉子把材添满，自己也弄了一些取暖，渐渐地也用朱砂在黄纸上画简单的暖身符，虽说只能有点微弱的暖意，可心里能踏实点。

了悟外出也已经回来。有天夜里，了悟突然敲他禅房的门，偷偷给送来一件旧棉袄。棉袄有点破，边角都打着补丁，里头塞着晒干的艾草，闻着有股淡淡的暖香味。“这是我以前穿的，你别嫌弃。”了悟的耳朵冻得通红，鼻尖也是红的，“后山雪太深，路不好走，等开春雪化了，再带你去摘些酸枣。”

林异接过棉袄，摸着手感热乎乎的，心里更是暖烘烘的：“谢谢师兄，我咋会嫌弃呢。”

“快穿上吧，别冻着了。”了悟搓着冻得发僵的手，“你开始练暖身符不？我这儿有张更好的，是以前师傅画的，你拿去用。”他从袖子里掏出张黄符，上面的符咒比林异画的复杂多了。

腊月二十三那天，山下的村长踩着深雪来求帮忙，脸上急得不行。“大师，村里的坟地被啥东西闹了，天天夜里有哭声，吓得村民都不敢出门了！”村长搓着冻红的手，说话急急忙忙的。

玄阳让林异自己去处理，这是对他的考验。“你现在能分清好坏了，该自己去面对了。”玄阳递给他一叠黄符，“记住，心正了邪气就近不了身。”

坟地在山坳里，积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特别费劲，雪灌进裤腿里，冻得小腿发麻。墓碑上积着厚厚的雪，像一个个戴白帽子的鬼，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怪吓人的。

村长领着林异来到坟地里，惊恐的离开了。

“谁在哭？”林异大声问，声音在空旷的山坳里来回响，惊得几只鸟飞了起来。由于雪太深，林异连鬼影都看不到，只得大声吆喝。哭声突然停了，雪地里慢慢冒出个灰影子，是个老太太，正坐在一座新坟前抹眼泪。

“我的儿啊，我怎么寻你都寻不到，你去哪儿了！”老太太哭得特别伤心，一边哭一边捶胸口，眼泪掉在雪地上，却融不出一个小坑。林异刚要上前安慰，突然发现老太太没有脚，是飘在雪地上的，裙子底下是空的。

“你是饿死的吧？”林异掏出张黄符捏在手里，“这坟里的人不是你儿子，你别在这儿缠着他了。”

老太太猛地抬起头，原本憔悴的脸一下子变得又青又肿，眼睛里流黑血：“你咋知道？”原来这是个孤魂野鬼，活着的时候没儿没女，在破庙里饿死了，因为羡慕新坟有人祭拜，就一直在这儿哭，想把扫墓的人引过来。

林异从怀里掏出自己带的干粮放在坟前，烧了些纸钱，又点燃一张超度符：“这些给你，安心走吧，别再留恋阳间了。”符纸烧完，老太太的影子慢慢变淡了，脸上露出感激的样子，最后变成一阵青烟在风雪里散了。

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寺里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玄阳站在门口等他，身上落满了雪，像个雪人：“你没杀她？”

“她就是太孤单了。”林异拍掉身上的雪，冻得说话都有点打颤，“师傅说过，超度鬼比杀鬼更重要，能化解的怨气，为啥非要动手呢。”

玄阳看着他，眼里第一次有了笑，不像平时那么冷冰冰的：“你长大了。”老和尚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把精致的桃木剑，剑鞘上刻着复杂的符咒，比他之前那把好太多了，“这是寺里传下来的法器，现在给你，希望你能用它多做善事。”

林异接过桃木剑，剑身在晨光下闪着温润的光：“谢谢师傅。”

马上就是除夕夜了，黄林寺难得热闹起来。有人上山来祈祷还愿，送了些年货上来。了悟在厨房煮了一锅腊八粥，里面放了各种豆子、干果和红枣，香味飘满了整个寺院。林异喝着热乎乎的腊八粥，看着窗外飘的雪花，突然觉得这个冬天没那么冷了。

玄阳在大殿里敲钟，浑厚的钟声在山谷里回荡，像在跟过去的一年告别，又像在迎接新的开始。“明年开春，雪化了，你就可以正式下山历练了。”玄阳的声音混着钟声传过来，“山下还有好多人需要你帮忙，记住，不管啥时候都要守住自己的本心，符你可以自己试着画，要有分寸。”

林异看着大殿里跳动的烛火，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桃木剑。他想起刚来时的害怕和无助，想起那些夜里在床底下抓挠的声音，想起那些有的凶有的可怜的鬼怪，想起了悟偷偷塞给他的酸枣和棉袄，想起玄阳严厉但藏着期待的眼神，心里一阵温暖。想到这些的时候，突然又冒出了尘怪异的眼神。

这一年的日子像一场长梦，可对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来说，让他从一个只会害怕的孩子，变成了能保护别人的心，是一个很大的转变。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盖住了寺院的小路，也盖住了过去的恐惧。林异知道，等开春雪化了，他就要带着这一年学到的东西和感悟下山历练，去面对更广阔的世界，去帮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大年初一早上，林异被鞭炮声吵醒了。山下的村民来寺里拜年，带来了糖果和年糕。他跟着玄阳在大殿里接待香客，看着人们虔诚的笑脸，心里特别平静。

了尘不知道啥时候站到他身边，手里拿着块年糕，难得没嘲讽他：“喂，听说你开春要下山了？”

林异点头：“嗯，师傅说山下有人需要帮忙。”

了尘把年糕塞给他：“这个给你，甜的。下山后……自己小心点，外面的鬼怪比寺里的凶。”说完转身就走，耳根却有点发红。

林异看着手里的年糕，心里动了一下。或许了尘不是真的坏，只是不知道咋表达好意。他咬了口年糕，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暖到了心里。

玄阳走过来，看着他手里的年糕，嘴角露出一点笑：“味道咋样？”

“很甜，谢谢师傅。”林异笑着说。

“这是人间的味道。”玄阳看着殿外的白雪，“你要记住这份甜，也要记住那些苦，这样才能明白修行的意义。”

“等你再长大些，我教你镇魂十三针，但要等你强大起来。”

了悟和了尘听到“镇魂十三针”五字，脸现异色，特别是了尘，眼里冒出了恨色。

对于了悟来说，师傅一直在教林异练针，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心里也就释然了。镇魂十三针，是师傅的绝技，轻易不传人。

林异用力点头，把师傅的话记在心里。他知道，黄林寺的冬天快过去了，而他人生的春天，才刚刚开始。在这个白雪皑皑的早上，他握紧手里的桃木剑，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和勇气。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难，不管以后会遇到多么凶戾的恶鬼，他都会带着在黄林寺学到的一切，坚定地走下去。

过了年初五，雪开始慢慢融化，屋檐上滴着水，滴答滴答响。林异每天除了练针画符，还跟着玄阳学习辨认各种鬼怪的习性。玄阳会给他讲以前遇到的案例，告诉他哪些鬼怪可以超度，哪些必须强硬镇压。

“遇到怨气重的厉鬼，不能心软。”玄阳指着书上的图画，“你看这个吊死鬼，生前含冤而死，死后怨气不散，专找年轻人索命，这种就得用强硬手段镇压。”

林异认真记着：“那怎么分辨能不能超度呢？”

“看它的眼神和怨气。”玄阳耐心解释，“一般的孤魂野鬼眼神里多是悲伤或迷茫，厉鬼的眼神里全是凶狠和仇恨。遇到前者可以试试超度，遇到后者直接动手，别犹豫。”

了悟也经常来教他画更复杂的符咒：“这个镇宅符你要多练，下山后帮人看宅子能用得上。画的时候心要静，朱砂要调匀，一笔都不能错。”

林异跟着学，有时候画错了，了悟就耐心指出来：“这里的弧度不够，符咒的力量就弱了，再画一遍试试。”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二月二。山下的村民来请玄阳去做祈福法事，玄阳让林异一起去。这是林异第一次跟着参加正式的法事，心里有点紧张。

“别紧张，按平时练的做就行。”玄阳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法事最重要的是诚心，心诚则灵。”

法事在村里的祠堂举行，村民们都来了，黑压压的一片。林异跟着玄阳诵经、画符、跪拜，虽然有点累，但看着村民们虔诚的样子，心里很踏实。法事结束后，村长非要留他们吃饭，拿出了家里最好的菜。

“多亏了小林师傅上次处理了坟地的事，现在村里夜里安静多了。”村长给林异夹菜，满脸感激，“以后还得麻烦小林师傅多来村里看看。”

林异有点不好意思：“都是师傅的功劳，弟子做点事应该的，有啥事儿你们去寺里说就行。”

回寺的路上，玄阳说：“你看，这就是修行的意义，能帮到别人，心里也会踏实。”

林异点头，他现在越来越明白师傅说的话了。回到寺里，他把村长送的点心分给了悟和了尘。了尘接过点心，没说啥，但也没像以前那样扔掉。

离下山的日子越来越近，林异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他把玄阳给的桃木剑擦得干干净净，把了悟给的符咒大全小心包好，还有那件塞着艾草的棉袄，他也叠得整整齐齐收起来。

了悟来看他：“下山后要照顾好自己，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回寺里来问师傅。”

“我会的，师兄。”林异眼眶有点热，“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总熬夜抄经。”

了尘也来了，放下一个布包就走。林异打开一看，里面是些晒干的草药。“这是防蛇虫的。”了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山下潮湿，容易招虫子。”

林异拿着草药，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虽然在黄林寺受了不少苦，但也收获了很多温暖。

开春那天，积雪彻底化了，山上的草冒出了绿芽。玄阳送林异到山门口，递给了他一个护身符：“这个你带着，能保平安。记住师傅的话，守住本心，多做善事。”

林异跪下给玄阳磕了三个头：“谢谢师傅的教导，弟子不会忘的。”

他站起来，回头看了看黄林寺，然后转身下山。阳光照在小路上，暖洋洋的。林异握紧手里的桃木剑，心里充满了力量。他知道，新的人生开始了，他会带着在黄林寺学到的一切，勇敢地走下去。见林异走远，了尘鼻子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