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底的北平,暑气蒸腾,连傍晚的风都带着一股黏腻的热意。
王一诺近来胃口确实差了不少,恹恹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
王安看在眼里,放下筷子,温和的说道:“明天,让老二带你和不逊去上海待一阵子吧。那边临海,总会凉快些。”
王一诺闻言,眼睛先是一亮,随即疑惑地看向王安:“去上海避暑?好啊!不过大哥,你怎么不去?再说,时间需要这么急吗?”
王安神色平静,给自己盛了碗汤:“总得有人在家坐镇。而且我看这天气,往后只怕越来越热,你这性子,哪里受得了。”
王一诺被说服了,对于享受和舒适,她向来从善如流。
“好吧!那我让王妈赶紧收拾行李!”
她立刻来精神了,饭也不吃了,跑去张罗。
王然也笑着对张不逊说:“不逊,你也一起去,就当见见世面,顺便帮我们看着点这个不省心的大小姐。”
语气轻松,好像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家族旅行。
张不逊顺从地点头应下,但心底那丝异样感却挥之不去。
太突然了。虽说天气炎热,但王府冰窖储冰充足,大小姐虽怕热,也远未到需要离京避暑的地步。
回到房间,他思忖再三。这份突如其来的“关照”,让他感到不安。
夜深人静时,他叩响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灯火通明。王安和王然果然都在,桌上还摊着几张地图和信笺。
见到他进来,两人并未显得意外。
“大哥,二哥。”张不逊拱手一礼,开门见山,“我心中有些疑虑,辗转难眠,特来请教。明日南下避暑,是否……并非全然因为天气?”
王安与王然对视一眼,王然挑了挑眉,露出一个“看吧,我就知道瞒不过他”的表情。
王安示意张不逊坐下,沉吟片刻,决定坦诚相告:“不逊,你心思缜密,既看出来了,我们也不瞒你。”
“让你们南下,确实不全是因天气炎热。近日收到消息,黎袁恐怕要对张将军动手了。”
张不逊瞳孔微缩。张震武是武昌首义元勋,在湖北军中威望极高,他的动向牵动各方神经。
王然接口道,语气带着一丝嘲讽:“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黎容不下这个不服管束的‘功臣’,袁乐得见革命党自相残杀。”
“京城接下来一段日子,恐怕不会太平静。不管结局如何,漩涡中心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小妹性子单纯,不该被这些污糟事波及,送她出去避一避,最为稳妥。”
原来如此。张不逊心中了然,同时也因这份毫不避讳的信任而触动。
“那……”张不逊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我们……要救张将军吗?”
这个问题让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王然率先开口,他摇着折扇,眼神锐利:“救?从道义上讲,该救。他是革命功臣,杀他,是自毁长城,寒了天下义士之心。但从利弊权衡,风险极高。”
王安点了点头,沉声道:“老二所言不错。救,意味着我们要直接站到黎袁的对立面。”
“但我们现在根基太浅,为了一个张震武,赌上我们全家的未来和正在布局的事业,不值得。”
张不逊默默听着,他理解这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权衡。
乱世之中,生存和发展是第一要务,意气用事只会万劫不复。
“但是,”王然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容,“完全不作为,也是下策。”
“张震武在鄂军中的影响力是实打实的,若能结下这份善缘,对未来我们以后的布局大有裨益。”
王安看向张不逊,目光深邃:“所以,我们的策略是:不亲自出手,但可提供消息。”
他进一步解释:“我们会通过绝对安全的渠道,将黎、袁欲对张不利的确切消息,提前透露给与他交好且有能力施救的势力,或者他本人。”
“至于他们能否借此逃脱,如何逃脱,那便是他们的造化了。”
张不逊听完,心中豁然开朗,同时也对王安和王然的深谋远虑感到钦佩。
这不是简单的冷血或热血,而是在复杂局势中寻求最优解的顶级智慧。
“兄长思虑周详,不逊明白了。”他心悦诚服地说道,“如此,既全了道义,又规避了风险,更留下了未来的余地。”
王然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所以啊,不逊,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们必须把小妹送走了吧?”
“京城这潭水马上就要浑了,大哥留下来周旋可以,但她必须待在绝对安全的地方。你跟着去,大哥也更放心些。”
张不逊郑重地点了点头。此刻,他彻底明白了自己在此行中的责任——不仅是陪伴,更是守护。
他守护的不仅是王一诺的个人安全,更是王家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与安宁。
“不逊定当护大小姐周全。”他沉声承诺,语气坚定。
离开书房时,夜已深,但张不逊的心却异常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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