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第一镇灵官 第26章 玄禺居士

循着那盏孤灯与石标的指引，小舟在愈发幽深的水道中穿行。两侧芦苇渐稀，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墨绿色的浮萍与形态怪异、枝桠虬结的水生古木。雾气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约束在一定范围之外，使得这片水域的能见度反而比外围更高些。空气中那股令人不适的瘴疠之气也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冷的、带着水汽与草木混合的奇异芬芳。

水道尽头，豁然开朗。

一片不算广阔的清澈水面展现在眼前，水色幽深，倒映着天空残留的最后一抹晚霞与初现的疏星。湖心有一座小小的、由无数粗壮竹材搭建而成的平台，平台上立着三间相连的竹楼，结构精巧，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仿佛自古便生长于此。

竹楼檐角，悬挂着几盏与之前指引路相同的古朴风灯，此刻已然点亮，昏黄温暖的光晕洒在平台及周围水面上，驱散了部分夜色，也照亮了平台上一个负手而立的身影。

那人同样穿着一身粗布衣衫，身形清瘦，背对着江小年的方向，正仰望着星辰初现的夜空。虽未见面容，但一股渊渟岳峙、超然物外的气度已扑面而来。

江小年将小舟缓缓划近，在距离平台丈许外停下，并未贸然登岸。他立于船头，拱手行礼，声音清朗，不卑不亢：“晚辈江小年，受石矶镇墨渊先生所遣，特来拜见玄禺先生。”

那身影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借着檐下灯光，江小年看清了对方面容。约莫五六十岁年纪，面容清癯，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澄澈而深邃，仿佛蕴藏着星河流转。他的目光落在江小年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平静，并无丝毫意外之色。

“墨家非攻，兵家藏锋。你身上，兼而有之，却又带着一股斩不断的戾气与……龙气的纠缠。”玄禺居士开口，声音平和舒缓，却仿佛能直接敲击在人的心湖之上，“看来，墨渊与吴同，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思。而那‘镇龙棺’的因果，也终究落在了你的肩上。”

江小年心中微震。对方竟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根基来历，而且还提到了他与“镇龙棺”的关联。此人果然深不可测。

“前辈慧眼。”江小年沉声道，“晚辈此行，一为完成师命，递交书信；二来，确为‘镇龙棺’之事，想请教前辈。”

玄禺居士微微颔首，并未立刻索要书信，而是抬手示意江小年登岸。

江小年将小舟系在平台边的竹桩上，迈步踏上这湖心竹台。脚下竹材坚实，隐隐传来一股清凉安稳之意。

玄禺居士引着他走入中间那间最大的竹楼。楼内陈设极为简朴，竹桌竹椅，蒲团数个，靠墙立着几个顶天立地的竹制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材质的卷轴、竹简与线装古籍，空气中弥漫着书卷、草药与淡淡水汽混合的独特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竹楼顶部并非完全封闭，而是巧妙地开了一方天窗，正对夜空。天窗下方地板上，镌刻着一幅巨大的、极其繁复精密的星辰方位图，图中镶嵌着些许能微微反光的奇异石屑，在楼下灯火的映照与天上星光的投射下，那些石屑仿佛活了过来，与真正的星辰隐隐呼应。

“坐。”玄禺居士自己在一个蒲团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江小年依言坐下，将怀中小心保管的、墨渊写给玄禺的第二封信函取出，双手呈上。

玄禺居士接过，并未立即拆看，只是将其置于膝上，目光再次落在江小年脸上，缓缓道：“书信之事不急。你且先告诉我，你对此行，对那‘镇龙棺’，所知多少？又欲何为？”

江小年略一沉吟，便将自身家变、白石镇惨案、密钥、影门追踪，以及墨渊关于“镇龙棺”关乎国运气脉、需加以封印的告诫，择要简述了一番。他语气平静，条理清晰，只隐去了杜鹃谷李存辉等无关细节。

玄禺居士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膝上的信函，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江小年说完，他沉默片刻，才幽幽一叹：“墨渊所言，乃墨家世代相传之责，旨在平衡，阻人妄动天机，引发浩劫。此心可鉴。”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江小年，“然，天道无常，世事流转。那‘镇龙棺’所涉，并非简单的‘封印’二字所能概括。‘龙气东引，非封乃镇’，你可曾听过此言？”

江小年心头猛地一跳！残碑秘语！他立刻点头：“晚辈在一处残碑上见过此语，不明其意。”

“残碑？”玄禺居士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了然，“看来，影门所知，比老夫预想的还要多些。”他抬手指了指头顶的星图与天窗，“所谓‘镇龙棺’，其实并非棺椁，而是指代一处汇聚天下灵机、关乎神州气运流转的‘地脉枢纽’。上古有大能者，因其力量狂暴难驯，恐引灾祸，故设下禁制，将其‘镇’于此地，而非完全‘封’死。此举，本是留有一线生机，以待后世有缘之人，或应劫而动，或导其善用。”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然则，历经千年，地脉位移，星象流转，那上古禁制已有松动之象。‘龙气东引’，便是其力量开始逸散、转移的征兆。影门所求，绝非仅仅是开启它获取力量那般简单。他们恐怕是想……彻底引导甚至掌控这股逸散的龙气，为其不可告人之目的服务。若让其得逞，轻则生灵涂炭，重则……神州陆沉，亦未可知。这其中详情，墨老也知之甚少。”

江小年听得心神剧震！他原以为只是阻止影门开启一个强大的“宝物”，却没想到牵扯如此之深，关乎整个天下的气运命脉！墨渊的“封印”是堵，而玄禺所言，则指出了“疏”的必要与凶险。

“那……前辈，该如何应对？”江小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波澜。

玄禺居士的目光再次投向头顶的星图，声音飘忽：“需先明晰龙气逸散之具体轨迹与节点，方能谈及其他。此事，需仰观天象，俯察地脉，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你……”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江小年身上，“你天命所向为‘执钥人’，身负因果，便是这局中最重要的变数。在你到来之前，星象已显异动，尤其是……与你命理牵绊极深之人，其命星晦暗不明，轨迹诡异，似受强大外力扭曲、遮蔽。”

命理牵绊极深？江小年瞳孔骤缩，失声道：“是白薇？！前辈可知她下落？”

玄禺居士缓缓摇头：“天机混沌，难以精准定位。只知其命星虽晦暗，却未彻底陨落，且其轨迹……似乎正与那逸散的龙气，产生着某种意想不到的交织。福兮祸兮，难料矣。”

白薇未死！而且可能与龙气产生了关联！这个消息让江小年心中既是一松，又是一紧。

“求前辈教我，该如何寻找她？又该如何阻止影门？”江小年起身，深深一揖。

玄禺居士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终于拿起了膝上的信函，缓缓拆开。

“且容我先看看，墨渊老友，又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