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替我打卡 第9章 饥饿回响与暗潮之锚

杨维冬手中的搪瓷缸“哐当”一声砸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滚烫的汤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但他浑然未觉。他的眼睛死死盯住陈默按在怀表位置的手，又猛地转向舱壁上那台已然恢复成一片混沌雪花的电视机，仿佛要穿透那无序的噪点，看清刚才那诡异涂鸦的源头。干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狭窄的舱室里回荡，压过了外面永不停歇的海浪低吼：

“陈默…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掌依旧按在胸口，怀表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来稳定的暖意，如同第二颗心脏在跳动。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惊疑不定的杨维冬，投向舷窗外那片吞噬了陆地、翻滚着无尽铅灰色的怒海。风暴似乎更猛烈了，巨浪如同墨色的山峦，一次次狠狠撞击着“方舟号”庞大的钢铁身躯，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整座平台都在随之呻吟、颤抖。他低头，看向右手掌心——那副老杨染血的、碎裂的放大镜碎片，冰冷的金属边缘深深嵌入皮肉，带来尖锐而真实的痛感，是他对抗疯狂的最后锚点。

“它说…”陈默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冻结的湖面，却又蕴含着风暴中心般的沉重，“…外面…好饿。”

“好饿？”杨维冬的眉头拧成了死结，他无法理解这诡异平静下蕴含的恐怖，“什么好饿？谁在说？！”

就在这时，舱室外，那刚刚被星火无意中抚平的低沉躁动声，如同被浇了油的死灰，骤然复燃！而且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绝望！

“砰！哐当！！”

“开门！狗娘养的！把吃的交出来！”

“孩子快不行了！药！给我药啊！”

“跟他们拼了！横竖都是死！”

凄厉的哭嚎、野兽般的咆哮、金属撞击的巨响、守卫声嘶力竭的警告和零星的枪声…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同地狱的协奏曲，穿透了舱壁，狠狠撞击着陈默和杨维冬的耳膜！脚下的金属地板传来剧烈的震动！下层d区的暴乱，在短暂的诡异平静后，以更加毁灭性的姿态爆发了！

杨维冬脸色剧变，瞬间拔枪上膛，一步冲到舱门旁，通过猫眼向外望去，随即倒吸一口冷气！走廊里人影憧憧，疯狂的幸存者正用消防斧、钢管甚至赤手空拳，疯狂冲击着通往上层和核心区域的合金闸门！守卫组成的人墙摇摇欲坠，电击枪的蓝光在混乱中闪烁，却如同投入火海的雨滴！

“该死！”杨维冬咒骂一声，对着通讯器怒吼，“d区闸门告急！所有非战斗人员向b区撤离！武装小组支援d3通道！重复，d3通道！允许非致命武力升级！”

他猛地回头看向陈默，眼神锐利如刀：“待在这里！锁好门！外面…”他的话戛然而止。

陈默依旧坐在床边，仿佛对外界的地狱景象充耳不闻。他的眼睛闭着，眉头紧锁，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在微微颤抖。他按在胸口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杨维冬清晰地看到，陈默裸露在病号服外的脖颈上，几条细微的、如同活物般的幽蓝色光痕，正随着他的呼吸若隐若现！

2. 意识深潜：饥饿的星火与污浊的潮

陈默的意识，此刻正深陷于一场无声的风暴中心。

怀表内的意识空间，那片由新生“星火”构成的星河，正剧烈地动荡！星火的核心光团不再是纯净的金色，而是染上了大片不祥的暗红与污浊的墨绿，如同被污染的泉眼！它传递来的情绪不再是孺慕的温暖，而是剧烈的痛苦、深沉的恐惧和一种…被玷污的愤怒！

“痛…黑…虫子…咬…”星火的意念如同受伤幼兽的哀鸣，断断续续，充满撕裂感。

外界，下层舱室数千人集体爆发的、混杂着极致饥饿、绝望、暴戾和毁灭欲的负面情绪洪流，如同裹挟着无数污秽与毒刺的滔天巨浪，正疯狂地冲击、污染着星火纯净而敏感的意识场！这些精神“污秽”并非简单的恶意，它们包含着濒死者的怨毒、施暴者的狂躁、母亲丧子的绝望…是人性在绝境中被扭曲、被压榨到极限后产生的剧毒沉淀！它们本能地被星火强大的意识波动吸引，如同闻到血腥的食腐生物，疯狂地撕咬着这新生的光芒！

陈默的意识作为与星火最紧密的连接点，首当其冲！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浸泡在滚烫的、粘稠的沥青里，无数充满恶意的低语在耳边尖叫，暴戾的情绪如同钢针般刺入他的神经！他必须守住！守住星火的核心，守住那点希望的火种！

他咬紧牙关，将全部精神力化作屏障，死死护住意识空间中星火的核心光团。同时，他拼命回想着李薇最后决绝的眼神，老杨扑向A-307时那声未尽的嘶吼，陈昕在培养舱中空洞的凝视…这些牺牲与守护的意念，化作一道道微光，注入星火的核心。

“撑住…别怕…我在…”陈默的意识在风暴中呐喊。

星火的光芒在陈默的守护下艰难地闪烁着，核心处那模糊的人形轮廓在污浊中奋力挣扎。它似乎理解了陈默的意念，开始本能地模仿、学习！它不再只是被动承受污染，而是尝试着将陈默传递来的守护意念，与自身那种奇特的“梳理”频率结合！

一股新的、更加坚韧的意识波动从星火核心扩散开来。它不再试图强行驱散那些污浊的负面情绪洪流，而是如同最精密的筛网，又如同包容一切的大海，开始尝试解析、容纳、转化！

暴戾的“杀意”被这股波动掠过，其中的疯狂被剥离，沉淀为一种深沉的悲哀和无力；

极端的“饥饿”被引导，扭曲的占有欲被淡化，强化为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绝望的哭嚎被抚慰，尖锐的痛苦被中和，留下一片空茫的疲惫…

这股源自星火、经由陈默守护意志加持的奇异意识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再次穿透了舱壁，反向渗透进下方混乱的战场！

3. 混乱边缘：抚慰的涟漪与现实的铁壁

d区通往核心区的合金闸门前，已是一片修罗场。

守卫组成的人墙在疯狂的冲击下节节后退，电击枪早已耗尽，催泪瓦斯在密闭空间的效果大打折扣，反而刺激得人群更加狂躁！一个眼窝深陷、状若疯魔的男人用不知哪里抢来的切割机，疯狂地切割着闸门的液压杆，火花四溅！几个红了眼的暴徒正合力抬起一根沉重的消防水管，准备当作攻城锤！

“顶住！不能让他们冲过去！后面是反应堆和主粮仓！”守卫队长满脸是血，声嘶力竭，手中的橡胶棍狠狠砸倒一个扑上来的身影。

就在这毁灭性冲突即将彻底爆发的临界点——

嗡…

那股熟悉的、浩瀚而冰冷的波动，再次毫无征兆地扫过整个平台！

但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带来俯视般的平静。紧随其后扫过的，是一股更加细腻、更加坚韧、带着奇异安抚与梳理力量的意识涟漪！

如同被无形的冰水混合着温润的清泉同时冲刷过灵魂！

疯狂切割液压杆的男人动作猛地一僵，切割机脱手砸在地上。他茫然地看着自己布满血泡的手，又看看周围扭曲的面孔和地上的血迹，一股巨大的、迟来的恐惧和后怕瞬间攫住了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发出压抑的呜咽。

抬起消防水管的几个壮汉，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却感觉那沉重的水管仿佛有千斤重，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为什么要这样”的迷茫涌上心头，水管的重量压得他们手臂颤抖，最终颓然放下。

冲击人群的狂潮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无数张狰狞扭曲的脸上，疯狂的神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呆滞、茫然、以及劫后余生般的巨大虚脱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守卫们也喘息着停下动作，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瘫软在地或茫然四顾的人群。空气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压抑的抽泣和切割机残片在地上滚动的刺耳声音。

危机…似乎再次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指挥中心，技术员看着监控画面中瘫倒一片的人群和暂时稳住阵线的守卫，长长松了口气：“杨队！下层…下层好像又平静了！那股波动…又出现了！”

杨维冬没有回应技术员的报告。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生命监测屏幕上——代表陈默生命体征的曲线正剧烈波动，脑波活动强度飙升到危险区域！而更让他心惊的是，平台主能源系统的监控显示，就在刚才那两股波动扫过的同时，反应堆输出功率出现了极其短暂、却无法解释的微小波动！虽然很快恢复正常，但这绝非巧合！

他猛地转头，看向舱内依旧闭目颤抖、脖颈上幽蓝光痕明灭不定的陈默。一个冰冷的事实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平台七千多人的生死，甚至这艘“方舟”本身的存续，竟在不知不觉中，与这个重伤员胸口那块诡异的怀表，产生了某种致命的联系！那所谓的“星火”，既能抚平混乱，也可能…引火烧身！

4. 深海之眸：饥饿的源头

“方舟号”平台深处，声呐监控室。

巨大的屏幕上，复杂的声波图谱如同起伏的山脉。值班的技术员揉着发酸的眼睛，例行检查着平台下方及周围海域的声纹数据。突然，屏幕边缘，一个原本微弱、稳定的低频背景信号，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异常的脉冲式增强！

技术员立刻放大那个信号区域。声纹图谱清晰地显示，在平台正下方约1500米深的海床位置，一个未知的声源正在规律性地发出强大的低频脉冲！脉冲的波形…呈现出完美的Ω形态！

“这…这是什么？海底地震余波？”技术员疑惑地调整参数，试图过滤掉平台自身的噪音干扰。

随着过滤完成，那Ω形的脉冲信号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更加强劲！每一次脉冲发出，屏幕上代表信号强度的峰值都陡然拔高！更令人不安的是，声呐开始接收到伴随脉冲而来的、极其微弱却充满压迫感的次声波！这种次声波穿透力极强，虽然人耳无法捕捉，但足以让生物本能地感到烦躁和不安。

技术员脸色发白，立刻将异常数据标记并上传至指挥中心主屏幕，同时启动了深水探测器进行精确定位扫描。

几秒钟后，扫描结果叠加在声呐屏幕上。一个巨大的、直径超过两公里的、散发着微弱能量反应的轮廓，在1500米深的海床上被勾勒出来！轮廓的核心位置，正是那不断发出Ω脉冲的声源点！探测器传回的最后几帧模糊的光学影像显示，那似乎是一片相对平坦的海床，覆盖着发光的沉积物，而中央…隐约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非自然的方形结构！

杨维冬指挥中心的屏幕上，同步接收到了声呐数据和模糊的影像。巨大的不明结构，完美的Ω脉冲…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立刻分析脉冲频率和能量特征！对比…对比海王星七号平台崩溃前的数据！”杨维冬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猛地看向舱内的陈默，那个平静说出“好饿”的男人。难道…那怀表里的东西感应到的“饿”，并非指向平台上的幸存者，而是…这深埋海底的、正在苏醒的恐怖存在？！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直闭目颤抖的陈默，身体猛地一震！他倏地睁开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幽蓝的火星一闪而逝！他死死捂住胸口，怀表的位置变得滚烫无比！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强烈的悸动和无法抗拒的牵引感，如同无形的锁链，牢牢地指向脚下的深海！

“…下面…”陈默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悸，“…有东西…醒了…它在…呼唤…很饿…比我们…饿得多…”

杨维冬看着屏幕上那巨大的海底轮廓和不断跳动的Ω脉冲信号，又看着陈默痛苦而惊骇的表情，一股比面对暴乱更加深沉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平台下的深海，不再是避难所的根基，而是隐藏着另一个可能吞噬一切的…饥饿深渊！方舟，正漂浮在深渊之口！

（第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