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香坐在浅驼色的羊绒地毯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錾花银盘的边缘。铜制小香炉里的安息香还在燃,细细的烟丝绕着屋梁飘了一圈,落在窗台上的沙棘花上,橘红色的小果子沾着晨露,亮得像颗小灯笼。方才滚落在地的馕饼已被小燕子捡回盘里,金黄的饼面上还沾着几根浅棕色的羊毛,是地毯上蹭来的,可她半点胃口也没有。
脑子里反复闪着蒙丹的脸——草原上的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飞,手里攥着达甫鼓,鼓面上的彩绳随着动作晃荡,他笑着说“含香,等你及笄,我就用鼓乐娶你”。那时候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连风里都带着沙棘果的甜香。可现在呢?他在京城的哪个角落?会不会正躲在会宾楼的角落里,跟那两个手下商量着怎么带她走?
她轻轻叹了口气,手指碰了碰发间的银簪——这簪子是蒙丹送的定情物,回疆银匠手工打的,簪头缀着三颗小铃铛,走路时会轻轻响。以前她总爱戴着,连睡觉都舍不得摘,可现在摸着冰凉的银铃,心里却没了当初的热乎劲。
要是真跟蒙丹走了,能去哪呢?回疆肯定回不去了,族里把她献给皇上,已是表了忠心,她要是逃了,族长定会被皇上问责,说不定整个部族都会受牵连。留在京城?他们三个汉人模样都没有,说话带着回疆口音,又没有营生,日子久了,迟早会被官差盯上。到时候别说安稳日子,怕是连顿热饭都吃不上。
她想起前几日愉妃路过宝月楼,见着她时,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视,嘴里还嘟囔着“蛮夷女子也配住这般好的院子”。
可转头,皇后就差人送来了一匹回疆产的云锦,说“这料子软和,适合做春衫”;令妃更是隔三差五就送些家乡的干果,上次还特意让御膳房做了饭,说“听宫女说你想家,这饭我让师傅按回疆的法子做的,你尝尝合不合口”;皇上也从没来逼过她侍寝,上次御花园偶遇,只笑着说“宝月楼的沙棘花开得好,你要是喜欢,朕再让人多栽几盆”。
还有小燕子、紫薇和晴儿。小燕子总带着些新奇玩意儿来,上次是柳青烤的孜然肉干,上次是班杰明画的草原速写;紫薇握着她的手,轻声说“要是想家,就跟我说说,我虽没去过回疆,却能陪你聊聊心事”;晴儿更是细心,见她总对着羊毛挂毯发呆,就找了宫里的织工,说“你要是想绣家乡的样子,我让她们给你备最好的丝线”。
这些好,像温水一样慢慢浸着她的心。她要是走了,这些人该多担心?小燕子说不定会急得跳脚,紫薇会偷偷抹眼泪,令妃娘娘怕是还要替她向皇上求情。
“公主,要不要沏壶奶茶?”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方才她们进来收拾时,见含香坐着发呆,互相递了个眼神,谁也不敢多问,只悄悄把散落的羊毛扫干净,又给香炉添了点香。
含香抬头,声音轻却坚定:“不用。你去漱芳斋一趟,把小燕子格格、紫薇格格还有晴儿格格请来,就说我有要事跟她们商量。”
侍女愣了一下,眼里闪过几分诧异——方才小燕子走时,主子还红着眼眶,怎么这会儿突然要请人?但她没多问,连忙应了声“是”,轻手轻脚地退出去,脚步比来时快了些,生怕耽误了正事。
此时的漱芳斋里,八仙桌旁还围着人。尔康刚收到小李子的消息,正对着众人说:“那三个回疆人还在会宾楼,点了壶茶坐了快一个时辰,没怎么说话,只偶尔往宫门的方向看。”
紫薇坐在一旁,手里拿着那半块绣了沙棘花的帕子,正用细针补着断线的地方,闻言抬头道:“他们定是在等机会,说不定想趁夜里宫门守卫松的时候,试着往宝月楼这边凑。”
晴儿把淡蓝色的锦盒打开,里面的回疆干果装在银罐里,颗颗饱满,她正用绢布擦着银罐的边缘,闻言点头:“我本想午后再去送干果,现在看来,得早点去才好,多陪含香说说话,也能帮她宽宽心。”
小燕子坐在石凳上,手里攥着块没吃完的肉干,嚼得没滋没味——方才从宝月楼回来,她心里一直悬着,总怕含香会钻牛角尖。正想着,院门口突然跑进来个侍女,正是宝月楼的,喘着气说:“小燕子格格、紫薇格格、晴儿格格,我们公主请三位去宝月楼,说有要事商量。”
这话一出,漱芳斋里瞬间静了。小燕子“腾”地站起来,手里的肉干都掉在了地上:“是不是含香想通了要跑?我就知道!”班杰明连忙按住她:“别慌,先去看看再说,说不定是好事。”紫薇也放下帕子,起身道:“是啊,咱们先去,要是真有什么事,也好一起想办法。”
几人快步往宝月楼走,小燕子走在最前面,裙摆扫过御花园的芍药花,带起几片花瓣。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一会儿怕含香犯傻,一会儿又盼着是自己想多了。晴儿走在后面,悄悄拉了拉紫薇的衣袖:“你看含香的侍女,神色倒不慌张,说不定真不是坏事。”紫薇点点头,心里稍微定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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