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永和宫到景阳宫的路不算长,可欣荣却觉得走了很久。宫道上的红绸明明和别处一样鲜亮,可落在她眼里,却像是少了几分暖意。愉妃走在前面,时不时跟路过的宫女太监打招呼,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可欣荣却只能勉强笑着回应,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旗装的下摆。
那是她特意选的淡粉色,想着或许能让永琪看着顺眼些,可现在,她却觉得这颜色有些刺眼。
快到景阳宫时,风突然大了些,吹得宫道旁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地,像是铺了一层碎金。景阳宫的门口没有挂红绸,也没有贴喜字,只有两个侍卫站在门口,见了愉妃和欣荣,连忙躬身行礼,眼神里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他们都知道,最近五阿哥心情不好,谁也不敢轻易惹他。
“永琪在里面吗?”愉妃问。
“回娘娘,五阿哥在偏殿里,已经待了大半天了。”侍卫低声回答,“只是……只是里面好像有酒气。”
愉妃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脸色沉了几分:“这孩子,又喝酒!”她推开偏殿的门,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不是御膳房常供的宫廷佳酿,而是带着几分苦涩的陈年米酒,像是从民间小铺里买来的。
殿内的光线有些暗,窗纱拉得半拢,只透进几缕微弱的阳光。永琪坐在靠窗的紫檀木桌前,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常服,领口松开着,头发也有些散乱,几缕发丝垂在额前,遮住了他的眼睛。桌上放着一个空了的粗陶酒坛,坛身上还沾着些泥土,旁边散落着几个酒杯,还有一幅摊开的画。
画上是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姑娘,扎着两个麻花辫,手里拿着一只风筝,正在草原上奔跑,笑容灿烂得像太阳。
那是小燕子。欣荣一眼就认了出来,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微微发疼。
“永琪,你怎么又喝酒了?”愉妃走到桌前,语气里满是不满,伸手把画折了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喝这种劣质的米酒!你看看,这是额娘跟欣荣选的嫁衣和首饰,你过来看看,喜欢哪个?”
永琪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因为喝酒而有些干裂。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首饰盒,里面的赤金凤钗、羊脂玉镯在微光下闪着亮,可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淡漠:“额娘看着办就好,我没意见。”
“你没意见?”愉妃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手里的首饰盒“啪”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这是你的婚事!是你要娶媳妇!欣荣是贝勒府的嫡女,知书达理,模样周正,家世、品行哪点不好?你还想怎么样?”
永琪的目光落在欣荣身上,她穿着淡粉色的旗装,鬓边插着那支赤金凤钗,站在愉妃身边,显得温顺又端庄。
可他的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觉得疼。他想起在梦里,,小燕子穿着一身红色的猎装,手里拿着一只刚捕到的兔子,笑着跑进来:“永琪!你看我厉害不?这兔子跑得可快了,我追了半天才追上!”那时候的殿内,满是她的笑声,哪里有现在的冷清和酒气?
“额娘,我知道欣荣好。”永琪低下头,声音低沉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可我……我心里有人了。”他想说“我喜欢小燕子”,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就算说了,额娘也只会骂他不懂事,只会说小燕子配不上他,说他不该为了一个女子耽误自己的前程。
欣荣看着永琪痛苦的模样,心里既委屈又无奈。她走上前,轻轻拉了拉愉妃的衣袖,声音柔得像水:“娘娘,您别生气。五阿哥最近处理江南水患的奏报,肯定累坏了,才会心情不好。这些嫁妆,娘娘选的就很好,欣荣也很喜欢,不用再问五阿哥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别在这里惹五阿哥烦心。”
愉妃看着欣荣懂事的模样,心里的火气消了些,却还是叹了口气:“你就是太温顺了,才会让他这么不上心。永琪,额娘告诉你,这婚是皇上赐的,你想推也推不掉!婚后你必须收心,好好待欣荣,好好处理公务,再敢想那些不该想的人,额娘饶不了你!”
永琪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去拿桌上的空酒坛,想再倒点酒,却发现坛底空空如也。他烦躁地把酒坛往地上一摔,粗陶酒坛“哐当”一声碎成了几片,酒液洒在地上,浸湿了他的衣摆,也溅到了欣荣的裙摆上。碎片弹起来,擦过他的手背,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他却像是没感觉到疼,只是盯着地上的碎片,眼神空洞。
“你!”愉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永琪,却说不出话来。
欣荣连忙扶住愉妃,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擦了擦愉妃额头上的汗:“娘娘,咱们快走吧,这里酒气重,您待久了会不舒服的。五阿哥他……他只是一时糊涂,等他想通了就好了。”
愉妃深吸一口气,瞪了永琪一眼,转身往外走:“好!我不跟你置气!等你成了婚,有你后悔的时候!欣荣,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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