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擦亮。
顾野揣着那张被沈惊鸿的笔迹填满的清单,骑上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迎着晨曦的尘土,直奔青阳县。
县武装部的大院,青砖灰瓦,门口的哨兵身姿笔挺。
哨兵认识顾野这张脸,也记得王主任亲自开车去接他的场景,眼神里的敬畏压过了审视,直接放行。
王主任的办公室里,飘着一股酽酽的茶香。
“说吧。”
王主任头都没抬,正用一把铜镊子,慢条斯理地往他的宝贝紫砂壶里夹着茶叶。
“一大早火急火燎地跑来,又给老子闯什么祸了?”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肩章领章都没了,但那股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半分没减。
“瞧您说的,我可是良民。”
顾野全不见外,拎起暖瓶就往一个能当饭盆的巨大搪瓷缸子里灌了半缸开水。
水汽蒸腾中,他咧嘴一笑。
“我是来跟您谈笔生(shēng)意(yi)。”
“生意?”
王主任挑了下眉,终于抬眼,目光如刺。
“我这儿是武装部,不是供销社。谈生意,出门右转,工商局。”
“别处的生意,我看不上。”
顾野也不绕弯子,从怀里掏出那张清单,像发牌一样,滑到了王主任面前。
“王叔,不跟您来虚的。我要盖房子,缺东西,这些,您得帮我。”
王主任拿起那张纸。
只扫了一眼,他眉头就拧成了一个死结。
“钢筋,五十号的,三百米……槽钢,一百根……水泥,十吨……”
他的手指在纸上划过,声音越来越沉。
“特种玻璃?柴油发电机,五千瓦?”
啪!
清单被狠狠拍在桌上,震得茶杯盖子一跳。
王主任指着顾野的鼻子。
“顾野!”
他一声低吼,震得搪瓷茶缸嗡嗡作响。
“你他妈拿我开涮呢?!”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大白菜市场?你盖个房子,要盖个炮楼出来吗?!还要柴油发电机?你想在红旗村拉杆子,自立为王啊?!”
王主任是真的动了气。
他欣赏这小子,也欠着老首长的大人情。可这要求,已经不是出格,是踩着红线跳舞!
这些东西,全是国家严控的战略物资!别说给他盖私房,就是县里盖办公楼,批条都得跑到省里去!
“王叔,您先别动气。”
顾野稳如泰山,脸上那点嬉皮笑脸的劲儿瞬间收敛,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他站起身,走到墙上那幅巨大的青阳县军事地图前,手指在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轻轻一点。
那地方,标注着“三号仓库”。
“王叔,我没开涮。我知道,这些东西,您有。”
王主任的眼神,骤然凝固。
“三号仓库,当年备战备荒的遗留物。”
“里面堆着的,全是过期、报废、型号淘汰的战备物资。”
“生了锈的钢筋,受了潮的水泥,堆得跟山一样高。还有那些当年实验失败的防弹玻璃样品,是不是也在那儿吃灰?”
顾野每说一句,王主任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这些,全是武装部的机密档案!这小子,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一清二楚!
“这些东西,留在仓库里,就是一堆废铁。每年花着维护费,派人看管。想报废,手续能拖死人,谁都不敢签字担责。想卖,谁敢买?又能卖给谁?”
顾野转过身,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王主任。
“王叔,它对您来说是麻烦,是烫手山芋。”
“但对我来说,是宝贝。”
王主任沉默了。
顾野说的每个字,都扎在他那块最头疼的心病上。
“所以,你就要我把这些麻烦,白送给你?”他冷哼。
“当然不。”
顾野笑了,坐回椅子上,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大前门”,递给王主任一根,自己也点上。
烟雾升腾,他的眼神变得深不见底。
“王叔,我不仅不要您白送,我还要给您送钱。”
“送大钱。”
“哦?”王主任来了兴趣,接过烟。
“我用市价,买下您仓库里我需要的那批废品。比如报废水泥,市价十块一吨,我给十二。生锈钢筋,市价二十,我给二十五。”
王主任皱眉:“你给我钱,我怎么入账?私卖军用物资?这顶帽子,你想压死我啊。”
“账目,当然不能这么做。”
顾野吐出一口烟圈,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
“王叔,我听说,部里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吧?”
“训练经费紧张,战士们的伙食补贴,都快发不出来了?”
王主任的身子猛地一僵。
这小子……简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我买物资的钱,不直接给您。”
顾野的嘴角,勾起一抹狐狸般的笑意。
“我成立一个红旗村农副产品加工厂。”
“您武装部,以支持地方建设的名义,技术入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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