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部的王主任亲自来了?
这消息像一瓢冰水,兜头浇在刚被粮票烧得滚烫的村民心上。
刚才还挤破头要给顾野干活的村民,瞬间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哑了火。
一张张脸上的兴奋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惊疑和恐惧。
武装部!
那可是抓人的地方!
这顾二愣子,在上海捅了什么娄子,让人家从县里追到村里来了?
人群下意识地蠕动着,刚才还把顾野围在中间的人们,不着痕迹地后退,再后退,很快就在他和村委会门口之间,空出了一大片真空地带。
人性的凉薄,莫过于此。
会计赵铁算惨白的脸上,迸发出一阵惊喜。
报应!
这就是报应!
你顾野再横,还能横得过国家 ?!
他刚要张嘴喊几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口号,煽动人心,却迎上顾野回眸的一瞥。
赵铁算却一个激灵,感觉自己的舌头被那道目光冻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全场的焦点,都死死钉在顾野身上。
可那张脸上,没有半分大祸临头的惊惶。
他甚至连嘴里那根狗尾巴草都没吐掉,只是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沈惊鸿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然后,他转身,一个人朝着村口走去。
步子不快,落地却沉。
沈惊鸿站在原地,迎着全村人复杂的目光。
她信他。
这个男人,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军绿色的吉普车旁,站着一个身形笔挺的中年男人。
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领口的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脸上刻着风霜,眼神带着军人的审视。
正是青阳县武装部的王主任。
王主任看着那个晃晃悠悠走近的年轻人,眉头皱了一下。
上头递来的话,语焉不详。
只说此人背景通天,要“多加关照”,更要“注意分寸”。
这八个字,嚼出的是权力的味道。
所以他今天亲自来,是表态,是敲打,也是掂量。
“顾野同志。”王主任先开了口,声音洪亮,字正腔圆。
“王主任。”顾野在他面前站定,没立正,也没敬礼,身子站得松垮垮的,嘴角勾着一抹笑。
“什么风把您这尊大佛吹来了?我们这穷山沟,可没好酒好菜招待。”
王主任的目光,在顾野身上刮了一遍。
粗布衣裤,满是泥点的解放鞋,嘴里叼着根草,活脱脱一个游手好闲的村痞。
可唯独那双眼睛,不对劲。
看似风平浪静,底下却不知藏着多少吃人的暗流。
“路过。”王主任惜字如金,下巴朝着村委会的方向点了点,“刚才挺热闹。”
“嗨,房子塌了,想重盖。找乡亲们帮个忙,发点辛苦钱,响应号召,活跃一下集体经济。”
顾野说得云淡风轻。
王主任心里冷哼一声。
好个“活跃集体经济”!
这小子,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滑头。
他不再兜圈子,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实的牛皮纸袋,递过去。
“这是什么?”顾野挑眉。
“军需仓库积压的一批物资,军大衣、帆布、劳保手套,都是处理不掉的麻烦货。”
“我听说,你小子手眼通天,在上海都倒腾得开。这批货,你有本事吃下去吗?”
你要是没这个本事,那你就是个虚张声势的草包。
顾野笑了。
他接过那个分量不轻的文件袋,掂了掂,连拆都没拆。
“王主任,这批货,我吃了。”
王主任眼神一凝,等着他的下文。
顾野迎着他的目光,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
“但我不要。”
“我帮您卖。卖出去的钱,我一分不取,以我媳妇儿沈惊鸿个人名义,全部捐给武装部,就当……给咱们县的子弟兵,添几件过冬的衣裳。”
王主任拿着搪瓷杯喝水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讨价还价,感恩戴德,狮子大开口……
唯独没算到,顾野竟把送到嘴边的肥肉,又完完整整地推了回来!
还推得如此滴水不漏,冠冕堂皇!
这小子,图的根本不是钱!
他图的是人情!是他王长山,是整个青阳县武装部的政治人情!
这一手,玩得太大了!
这城府,绝不像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王主任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缓缓放下水杯,吐出一口浊气。
“当年在战场上,你爷爷也是这么干的,把缴获的罐头,先分给别的营。”
他话说得没头没尾,但顾野听懂了。
这次的“关照”,是故人之情,也是来自长辈的最后一道考题。
他,过关了。
“算你小子有心。”王主任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更小的文件袋,直接塞进顾野手里。
“李大山的一些补充材料,县里有人想保他。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
顾野捏了捏,里面是几张纸,还有一个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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