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五天。
三倍的工分,管够的肉饭,这种闻所未闻的待遇,让红旗村的劳力们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
村东头那片原本空旷的宅基地上,三间崭新的青砖大瓦房,拔地而起!
乔迁那天,半个村子的人都涌了过来,将顾家新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锃亮的青砖在阳光下泛着青幽的光。
气派的云杉木做的房梁,比村委会的还粗。
最扎眼的,是窗户上镶嵌的那几块巨大又平整的玻璃!
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炫目的光晕,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我的老天爷,这房子……比咱大队书记家都敞亮!”
“那窗户是玻璃的!我听县里亲戚说,这玩意儿金贵着呢,一小块就得好几块钱!”
“顾家那二愣子,这是在山里挖到金疙瘩了?沈知青嫁给他,哪是受苦,这是掉进福窝窝里了!”
议论声里,羡慕、嫉妒、眼红,种种情绪交织。
人群外围,李大山和李娟叔侄俩,面色阴沉。
尤其是李娟,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嫩肉里。
那座青砖房的每一块砖,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烙在她的眼球上,烫得她心里一阵阵抽痛。
她心心念念的“供销社正式工”,自从那个该死的货郎赵三消失后,就成了泡影,让她在村里彻底沦为笑柄。
而沈惊鸿,那个被她讥讽为“插在牛粪上的鲜花”的女人,此刻正站在院门口,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幸福笑容。
凭什么?!
沈惊鸿没有理会那些复杂的目光,她的眼里,只剩下这个由她和顾野一砖一瓦亲手建立起来的家。
屋子里,更是超出了她的所有想象。
崭新的八仙桌和太师椅,一个顶天立地的雕花大衣柜,甚至还有一个她只在沪上百货公司见过的带椭圆镜子的梳妆台。
这些,都是顾野拜托钱胖子,从县城最好的木匠那里,用最好的料子打的。
主卧里那张巨大无比的椿木床,更是让她脸颊发烫。
床板厚实得不像话,床头正中雕着一对比翼鸟,簇拥着“百年好合”四个字。
别说睡两个人,就是在上面翻滚打闹都宽敞得过分。
当初那个男人在泥地上画下的潦草图样,如今,全都成了现实。
他做到了。
沈惊鸿伸出指尖,轻轻抚过床头冰凉光滑的雕花,一股混杂着幸福与羞怯的暖流,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从今天起,她就要和顾野……睡在同一张床上了。
……
夜里,顾野借口“暖房”,请了王寡妇和瘸子张等几个帮忙最尽心的人,在家里摆了一桌。
酒足饭饱,送走客人,新家终于安静下来。
水房传来顾野烧水的声音,沈惊鸿则抱着新买的棉被,走进了主卧。
当她把那床柔软蓬松的被子铺在崭新的大床上时,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笨拙而有力。
顾野提着灌满的热水壶进来,脚步就是一顿。
昏黄的灯光下,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确良衬衫,正弯着腰,细致地整理床铺。
那窈窕的腰身,勾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曲线。
顾野的呼吸,霎时重了几分。
“我来。”他走过去,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喑哑。
“不用,快好了。”沈惊鸿头也不抬,想把被子另一角扯平。
下一秒,床垫微微一沉,顾野已经从另一边上了床,极其自然地拿起被角,与她一同将棉被展开、铺平。
小小的空间里,两人近在咫尺。
他身上那股混杂着汗味和烟草的阳刚气息,霸道地侵占了她的全部呼吸。
气氛,黏稠得能拉出丝来。
沈惊鸿的脸烫得快要熟透,她不敢看顾野,铺好床就想逃。
“媳妇儿。”
一只大手却攥住了她的手腕,掌心带着粗粝的薄茧,温度高得惊人,烫得她心里都跟着一颤。
“嗯?”她垂着眼,声音细得像猫叫。
顾野盯着她,喉结滚动,胸膛里千言万语在冲撞,最后只憋出来一句:
“今晚……早点睡。”
沈惊鸿差点没站稳。
这个……这个糙汉!
她又羞又恼,猛地挣开他的手,逃也似的跑出了卧室。
顾野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抬手摸了摸鼻子,嘴角咧开一个无奈的弧度。
他活了二十四年,沙场搏命,诡谲权谋,都游刃有余。
可对着自己的小媳妇儿,却笨得像块木头。
他坐到桌边,脸上的温情缓缓收敛,那双墨色的眸子重新覆上一层冰霜。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写着“速清”的密信,在煤油灯上点燃,面无表情地看着它蜷曲、焦黑,化为灰烬。
陈家,查财路。
好一招釜底抽薪。
这一招,精准地打在了他的软肋上。
他现在就像站在聚光灯下,任何一笔异常的资金流动,都可能引来那群饿狼的注意。
必须立刻马上,将这条线彻底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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