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饿了”,像一小簇火星,喷在沈惊鸿的颈窝里。
她整个人在他怀里,倏地僵直。
随即,那根紧绷了一整晚的弦,彻底断了。
什么京城风云,什么牛鬼蛇神。
在这一刻,都抵不过一个男人最原始的饥饿。
也抵不过,他胸膛里沉重而有力的心跳。
她埋在他怀里,声音从胸腔里发出,闷闷地应了一声。
“嗯。”
顾野这才松开她,身子往后撤了半步。
屋里的灯光昏黄,把他高大的影子在墙上拉得更长,像一尊沉默的铁塔。
他挠了挠自己那扎手的板寸头,脸上是难得一见的不自在。
“面和肉,建军那小子都拿来了。”
“在厨房。”
活阎王下了杀人令,顺便让人捎来二斤猪肉和一捆大葱。
这事要是传出去,能让整个京城圈子都笑掉大牙。
可沈惊鸿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然后,转身就朝厨房走去。
“那还愣着干什么。”
“等着肉自己长腿跳进锅里?”
顾野先是一愣,随即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对。
就该是这样。
这才是他顾野的婆娘。
天塌下来的事,也得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厨房不大,一个土灶,一口大铁锅。
案板上,整整齐齐码着李建军送来的东西。
富强粉,在灯下是纯粹的白。
五花肉,肥瘦相间,是顶好的那块。
大葱水灵,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气。
沈惊鸿挽起袖子,露出两截皓白的手腕。
她拿起一根大葱,又拿起菜刀,架势摆得十足。
结果,第一刀下去。
“梆!”
刀刃砍偏了,在案板上留下一道刺眼的白印,葱段滚到了一边。
顾野靠在门框上,看得直摇头。
“我说,沈大军师。”
他懒洋洋地开口,“你这刀法,是打算把案板给剁了当柴火烧?”
沈惊鸿的脸颊有点发烫。
她上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这辈子在乡下也是被顾野养着,做饭这活儿,她属实是不精通。
“闭嘴。”
她嘴上不饶人,“有本事你来。”
“我来就我来。”
顾野把身上的衬衫脱了,随手往旁边一搭,露出那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背心。
古铜色的肌肉在灯光下,贲张出惊人的力量感。
他走过去,从她手里极其自然地拿过菜刀。
“看好了。”
只听“笃笃笃笃——”
一连串密集又富有节奏的脆响,连成一片。
案板上,那根大葱瞬间成了一堆均匀的碎末。
紧接着是五花三层的猪肉,在他手里,先切片,后切条,再化作一片刀影,最后剁成肉糜。
那把笨重的菜刀在他手里,比她那支英雄牌钢笔的笔尖还要精准。
沈惊鸿彻底看呆了。
她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围着围裙,满身烟火气的男人,和那个在和平饭店门口,一言不合就掰断李文博手腕的活阎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你……”
她半天,才挤出一个字。
“怎么?”
顾野头也不抬,手里的刀没停,“没见过爷们儿下厨房?”
“在部队里,炊事班的班长,比格斗教官还凶。连饭都做不好,上战场都得饿死。”
他话说得糙。
可沈惊鸿却听出了别的意思。
他说的是部队,是过去。
那个她从未参与过的,属于他的,充满血与火的过去。
“行了,别杵那儿当门神。”
顾野把剁好的肉馅扫进一个大盆里,“和面去。”
沈惊鸿“哦”了一声,赶紧过去拿面盆。
她学着记忆里顾野的样子,倒面粉,加水。
结果水倒猛了,面粉瞬间变成了一坨黏糊糊的稀泥,粘了她一手。
“笨死你得了!”
顾野终于看不下去,把菜刀往案板上一插,发出“咄”的一声闷响,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到水缸边。
温热的水,冲刷着她指间的黏腻。
他的手很大,很粗糙,掌心的厚茧摩挲着她的皮肤,带起一阵细微的电流。
“手是用来画图纸,下命令的。”
他一边帮她冲手,一边没好气地嘟囔。
“不是用来和这些面粉疙瘩较劲的。”
冲干净了手,他也没松开。
就那么牵着她,回到案板前。
“看好了,就这一次。”
他让她站在自己身前,然后从她身后,整个环抱住她。
他的胸膛,像一堵烧得滚烫的墙,严丝合缝地贴着她的后背。
他抓着她的手,伸进面盆里。
“面是骨,水是血。”
他低沉的嗓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
“水要一点一点地加,让面粉把水吃透了,揉出来的面才有嚼劲,才不会散。”
他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在面盆里揉、捏、按、压。
沈惊鸿整个人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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