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尔加轿车在寂静的胡同里穿行,引擎被压抑着,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顾野开车的风格,和他此刻的心情完全一致。
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暴躁。
刚才在琉璃厂,他演得有多憋屈,现在油门踩得就有多狠。
一个急转弯,车轮擦着墙根甩了过去,激起一片尘土,险些蹭掉一块斑驳的墙皮。
后座的沈惊鸿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稳稳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正把玩着那个花了五千块天价买回来的锦盒。
“心疼了?”
她忽然开口,嗓音里浸着一丝洞察一切的笑意。
顾野从后视镜里回敬了一个凶狠的眼神。
“什么心疼了?老子是气!”
“五千块!买这么个破石头!这钱拿回村里,咱俩能当地主了你知道吗?”
他一想到那老掌柜眉开眼笑的嘴脸,就觉得牙根发痒。
自己演了半天孙子,又是撞架子又是赔不是,结果倒好,自家媳妇儿一句话,直接把对方抬的价给认了。
这叫什么事儿!
“那破玩意儿顶天值三千!你倒好,白送了两千块出去!”
顾野越想越气,方向盘在他手里几乎要被捏变形。
“咱家是开银行的?有你这么败家的吗,沈惊鸿?”
沈惊鸿慢条斯理地打开锦盒,拿出那方黝黑的端砚。
车内昏暗的灯光下,砚台上的兰草雕工确实精妙。
“你懂什么。”
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砚台温润的石质,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这四个字,像一勺滚油,猛地浇进了顾野心里的火堆里。
“我不懂?”
“我是不懂你们这些文化人弯弯绕绕的!我只知道五千块能买多少猪肉白菜,能给你扯多少身新衣裳!”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车子悍然停在了四合院门口。
“下车!”
顾野熄火,摔上车门,几个大步就绕到后座,一把拽开了车门。
他俯下身,半个高大的身躯探进车里。
一手撑着车门框,一手直接扣住了沈惊鸿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
车内空间狭小,他身上那股子干净的烟草味混合着凛冽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沈惊鸿,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他嗓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威胁。
“不然,这事儿没完。”
沈惊鸿终于抬起头。
她的脸离他很近,近到能清晰地看清他眼底翻涌的火气。
她一点也不怕。
反而,她笑了。
那双清亮的眼眸里,闪烁着狐狸般狡黠的光。
“你想要什么说法?”她问。
“我……”
顾野被她这反应噎了一下。
准备好的一肚子兴师问罪的话,突然不知道从哪句开始说。
他以为她会解释,会辩驳,甚至会冷脸相对。
可她偏偏笑了。
笑得他心里那股子邪火,不上不下地卡着,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
“你少给我来这套!”
他恶声恶气地低吼。
“别以为你笑一笑,五千块钱的事就能过去!老子今天非得让你知道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他说着,作势就要把她从车里拽出来。
回家!
关上门!
必须把她按在腿上,好好“收拾”一顿,让她长长记性!
“顾野。”
沈惊鸿忽然叫他的名字。
她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覆盖在他扣着自己手腕的大手上。
然后,用两根纤细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在他的手背上敲了三下。
一长。
两短。
顾野全身的动作,瞬间僵住。
血液瞬间僵住了。
这是他们之间约定的暗号。
代表:有新情况,听我指令。
他愣愣地看着她。
沈惊鸿对他俏皮地眨了眨眼,那灵动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在古月斋里的清冷矜贵。
“先回家。”
她说。
“那方砚台,不是买给我的。”
顾野缓缓松开了手。
心里那股无名火,瞬间被一个巨大漩涡给吞噬了。
他默默退后,关上车门。
看着沈惊鸿从另一侧施施然下车,拎着那个价值五千块的锦盒,率先进了院子。
顾野挠了挠自己的板寸头。
跟在她身后,满脑子都是浆糊。
这娘们儿,到底在搞什么鬼?
东厢房。
灯光下,沈惊鸿将那方砚台放在桌上。
顾野抱臂站在一旁,活脱脱一尊等着听训的门神。
“说吧,军师大人。”
他没好气地开口。
“又有什么我这个‘打手’不知道的千层套路?”
他特意加重了“打手”两个字,透着一股子浓浓的自嘲。
沈惊鸿给他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
“我问你,古月斋是什么地方?”
“枢机在京城最重要的眼睛,情报站。”顾野不假思索。
“那老掌柜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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