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青阳县第一纺织厂。
铅灰色的天空下,寒风如刀,卷着沙尘扑打在人的脸颊上,留下细微的刺痛。
厂区大门前,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上百名被鼓噪起来的纺织厂老职工和家属,混杂着一些眼神凶悍、无所事事的地痞青年,汇成了一股混乱的洪流。
他们高举着粗制滥造的横幅——“还我工作!”、“抵制黑心资本家!”。
叫骂声、嘶吼声混成一片。
“凭什么开除我们!给厂里干了一辈子,骨头渣子都留这儿了!”
“那个姓沈的女人就是个吃人的狐狸精!把我们赶走,好安排她沪上的亲戚!”
“打倒沈惊鸿!滚出纺织厂!”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一下下冲击着由士兵组成的脆弱人墙。
人群后方,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一个裹着厚重棉大衣的壮汉谄媚地开口。
“彪哥,陈老板那边发话了,只要今天把事儿闹大,把那个姓沈的娘们彻底赶走,好处少不了咱们兄弟的!”
被称作“彪哥”的汉子是县里出了名的滚刀肉,他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浑浊的眼珠里闪动着对钱财的渴望。
“放心!闹事,老子是祖师爷!今天不把那娘们吓得跪地求饶,我王字倒过来写!”
办公楼,二楼。
一扇冰冷的玻璃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沈惊鸿站在窗后,静静俯瞰着楼下那片混乱的景象,她的脸上面无波澜,一双清亮的眼眸里,映不出半分情绪。
王主任在她身旁来回踱步,额头上的汗珠混着焦虑,一颗颗渗出来。
“惊鸿!这可如何是好?这帮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的人束手束脚,又不能真动手,再这么僵持下去,非得出大事不可!”
沈惊鸿没有回应。
她只是看。
她辨认出,这群人里,绝大多数不过是被煽动的乌合之众,真正的毒瘤,是那几个藏在人群里煽风点火的领头者。
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揭。
把事情闹大,最好闹出血,把一顶“军民冲突”的大帽子死死扣在王主任和她头上。
届时,为了平息舆论,上级必然会做出妥协,让她这个“外来者”灰溜溜地滚蛋。
好一招毒辣的“驱虎吞狼”。
背后那个出谋划策的人,倒是有几分阴险的头脑。
“王叔。”
沈惊鸿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火气。
“让战士们,把路让开。”
“什么?!”王主任的音调瞬间拔高,眼睛瞪得像铜铃,“让开?!惊鸿你疯了?他们冲进来,厂里那些新设备……”
“让他们进来。”
沈惊鸿的瞳孔深处,闪过一道令人心悸的寒芒。
“关起门,才能捉贼。”
王主任盯着沈惊鸿那双不容置喙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他迟疑了几秒,最终一咬牙,抓起了对讲机。
“所有单位注意!撤掉路障!全部退守到办公楼主楼前!重复!全部退守!”
命令下达。
楼下,正在冲击人墙的闹事者们,眼看着士兵们如潮水般退去,先是短暂一愣,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喜!
“他们怂了!当兵的怕了!”
“冲啊!进去把那个姓沈的娘们揪出来算账!”
王彪一马当先,带着手下那群地痞,像决堤的洪水般冲开了最后一道防线,涌入厂区。
打砸开始了。
花盆被踹碎,宣传栏被推倒,崭新的玻璃窗被石块砸出蛛网般的裂痕。
顷刻之间,整洁的厂区,一片狼藉。
王彪更是嚣张到了极点,他一脚踹开成品车间的门,从里面扛出一匹崭新的宝蓝色布料,朝人群大吼:
“兄弟们!这些都是咱们的血汗!姓沈的欠咱们的!随便拿!拿回家给婆娘做新衣裳!”
贪婪被点燃,人群彻底失控。
办公楼上,王主任看着这一幕,心在滴血,拳头攥得骨节发白。
“惊鸿!再不拦着,厂子就要被他们搬空了!”
沈惊鸿依旧立在窗前,身影如松,她拿起了桌上的高音喇叭,却没有立刻喊话。
她在等。
等那只最肥的“鸡”,自己跳到砧板上来。
终于,王彪带着一群人,已经冲到了办公楼下,正准备一拥而入。
就在这一刻——
“砰!”
一声枪响,石破天惊!
那不是手枪清脆的点射,而是步枪沉闷的怒吼!巨大的轰鸣撕裂了空气,以无可匹敌的威势,瞬间碾碎了现场所有的嘈杂!
整个厂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声枪响钉在了原地,脸上狂热的表情凝固成惊恐,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办公楼楼顶,不知何时,已经架起了一挺冰冷的轻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像一只凝视着蝼蚁的眼,正对着他们。一名面容冷峻的战士,手指就虚搭在扳机上。
二楼的窗边,沈惊鸿手持高音喇叭,身侧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卫员,他们手中步枪的枪口,还飘散着一缕淡淡的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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