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经之书符问道 第116章 地脉啼嚎

平城的波谲云诡暂时被隔绝在高墙之外，但数百里外的黑风坳，却正经历着真正的剧变。

自那日北魏游骑惊见“魔眼”异象仓惶撤离后，坳地周围的村落便流传起各种恐怖的传说。有夜归的樵夫信誓旦旦地说听到坳中传来万马奔腾般的巨响和无数人的凄厉哭嚎；有牧童声称自家牛羊靠近坳口便焦躁不安，甚至莫名暴毙；更有甚者，传言夜空中那片暗红云气日益扩大，仿佛一只逐渐睁开的巨眼，凝视着人间，其所照之处，草木枯败，蛇虫躁动。

这些消息通过风雨楼和北魏官府的不同渠道，零零散散地传回平城，却被紧张的战争氛围所掩盖，未能引起朝廷足够的重视。唯有少数知情人，如留守平城、负责监控后方的崔琰，以及通过崔琰获知零星消息的王悦之，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一日，一队奉命例行巡查边境的北魏边军，在队正的带领下，战战兢兢地再次靠近了黑风坳外围。距离尚有数里，众人便已感到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铁锈般的腥气，原本呼啸的北风在此地也变得诡异起来，时而死寂，时而发出尖锐的呜咽。

“队正……我看，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一名年轻士兵面色发白，紧紧握着手中的长矛，声音带着颤抖。那日“魔眼”现世的景象，已成为他连日来的噩梦。

队正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虽也心中打鼓，但军令难违。他强自镇定，斥道：“怕什么！青天白日，还能真有鬼不成？再往前一段，看一眼坳口情况就回去复命！”

队伍硬着头皮又前行了一里多地，已能清晰看到黑风坳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幽深坳口。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只见坳口处的地面，竟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裂缝在地表蔓延，从中丝丝缕缕地逸出带着暗红光泽的浊气，汇聚到空中那片愈发庞大的暗红云气之中。那云气旋转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中心深处，隐约传来沉闷的、如同心脏搏动又似巨兽咀嚼般的怪响。

更令人恐惧的是，坳口附近的岩石仿佛被某种力量腐蚀，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一些地方甚至呈现出诡异的、如同血肉枯萎后的灰败色泽。

“呃啊——！”

突然，队伍中一名士兵发出了痛苦的惨叫，他扔掉武器，双手抱头跪倒在地，眼珠凸起，布满血丝，口中发出语无伦次的嘶吼：“……眼睛……好多眼睛在看我……滚开！滚开！”他仿佛看到了极致的恐怖，精神瞬间崩溃。

仿佛是一个信号，接二连三有士兵出现不适，或头晕目眩，或狂躁易怒，心底最深的恐惧和恶念似乎被某种力量勾动、放大。

“撤！快撤！”队正肝胆俱裂，再也顾不得军令，嘶吼着下令。

队伍狼狈不堪地后撤，直到退出数里之外，那种令人疯狂的压力才逐渐减轻。回头望去，黑风坳上空的红云似乎更加浓郁了。

队正惊魂未定，对副手颤声道：“快……快马加鞭回报平城！黑风坳……黑风坳怕是真的要出大事了！这绝非寻常地动或瘴气！”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往平城，而这一次，再也无人敢将其视为无稽之谈。

黑风坳的异变，首先惊动的并非北魏朝廷，而是早已潜伏在附近的势力。

坳地深处，那片曾经囚禁过王悦之三人的石穴早已被更加狂暴的地裂所吞没。而在更深、更幽暗的地下，一处从未被世人发现的、巨大无比的地下溶洞中，此刻正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溶洞四壁，刻画满了远比地藏宗符文更加古老、扭曲的图案，并非描绘具体神魔，而是种种地裂山崩、星辰异象、以及万灵在灾厄中挣扎湮灭的抽象场景，透着一种纯粹的、对毁灭和混乱的崇拜。洞窟中央，并非血池，而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坑洞边缘布满了如同血管般虬结凸起的黑色晶石。坑洞中，并非沸腾的血液，而是浓郁得化不开的、如同液态黑影般的物质在缓慢旋转、起伏，散发出刺骨的阴寒和搅乱人心智的怨毒低语。这便是地脉阴煞极度凝聚、近乎实质化的可怖景象。

那日从王悦之手中抢夺煞核未果的斗篷客，此刻正恭敬地跪在坑洞之前，取下了遮掩面容的兜帽，露出一张苍白而枯槁、仿佛长期不见阳光的老者面容。他的眼神狂热而偏执，并非看向某个具体身影，而是凝视着那翻涌的黑影深处，仿佛在聆听某种无形的、直接作用于精神的意志。

“道主……”斗篷客——如今可称其为“九幽长老”——以头触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墟眼’已开，地脉怨煞正在失控奔涌！千古良机已至！”

坑洞中的黑影剧烈地翻腾了一下，那股冰冷的精神意志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的沙哑感，直接在九幽长老的识海中响起：“……平衡……已被打破……‘阀门’缺失……力量在逸散……在暴走……”

它所指的，正是被王悦之取走、如今落在拓跋濬手中的幽冥煞核。那煞核本是前人设于此地，勉强疏导、汇聚并封印这股可怕地煞阴气的关键节点，如同一个危险的“阀门”。如今被强行取走，导致被约束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地底阴煞彻底失去控制，开始疯狂宣泄，其过程狂暴而危险，并非有序的复苏。

“是属下无能！”九幽长老面露羞愧与愤恨，“若非那琅琊王氏的小子和洞玄妖女横插一手……”

“……琅琊……王氏……”那股精神意志波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姓氏蕴含的某种力量有所反应，“……他们的《黄庭》……生机……于吾等乃是剧毒……亦是……窥探掌控此力的钥匙……找到他们……夺取……解析……”

“谨遵道主法旨！”九幽长老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属下已查明，那王悦之此刻正被困于平城宫中。而那妖女体内的‘黑莲’，亦蕴含一丝与此地同源却被扭曲改造的阴煞之力，必须收回研究！”

“至于……‘阀门’……”空洞的声音带着一种纯粹的、对那凝聚了庞大阴煞能量的煞核的渴望，“……北魏皇帝……无知蝼蚁……妄图操控……带回……此地……唯有借助其力……方能引导这暴走的洪流……为我九幽道所用……而非徒然毁灭……”

“是！属下已安排人手潜入平城，伺机而动。定将‘阀门’夺回，并将功折罪！”九幽长老再次叩首。

“……去……吧……”那股精神意志缓缓沉寂下去，融入翻涌的黑影中，只留下最后一句冰冷的低语在九幽长老脑中回荡，“……让这混乱……成为吾道……重临世间的……序曲……”

九幽长老站起身，脸上恢复了一片冰冷的杀意。他所在的组织，名为“九幽道”，信奉大地深处蕴藏着足以毁灭和重塑世界的混乱阴煞之力，并追求以人力引导、甚至掌控这股力量。他们视地藏宗为只知皮毛、盲目利用死气的蠢材。黑风坳的变故，对他们而言，是千载难逢的实验场和力量源泉。

而他，将是引导这股毁灭之力，实现九幽道野心的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