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经之书符问道 第103章 石窟惊变

云冈石窟位于平城西郊武周山南麓，依山开凿，东西绵延逾里。北魏皇帝拓跋濬巡幸之日，整个区域旌旗招展，甲胄森然。皇家仪仗威严煊赫，扈从的文武百官、高僧大德以及受邀观礼的部族首领、外国使臣络绎不绝，将这片本是佛门清静地的石窟群变成了政治与宗教交织的巨大舞台。

王悦之、陆嫣然与墨林，在崔先生精心安排下，混入了一支来自凉州（今甘肃武威）的僧侣代表团中。他们换上僧袍，稍作易容，低眉顺眼，隐藏在队伍中间。王悦之体内《黄庭》真气缓缓运转，竭力压制伤势并收敛自身气息；陆嫣然则以洞玄秘术中的敛息法门，勉强遮蔽腕间的黑莲印记和周身若有若无的阴煞之气；墨林则负责应对可能的盘问，他本就出身琅琊阁，对佛道典籍亦有涉猎，堪堪能够掩饰。

踏入石窟地界，纵使心志坚定如王悦之，亦不由得心神为之所夺。

但见依山凿壁，巨佛凌云。最大的佛像高达十数丈，结跏趺坐，低眉垂目，面容饱满庄严，带着一种超越凡俗的慈悲与威压，仿佛亘古以来便在此处，静观世间沧桑。石窟内外，佛龛密如蜂房，飞天仗乐飘带飞扬，姿态曼妙绝伦，壁画色彩绚烂，描绘着极乐世界的种种殊胜。叮当作响的凿石声与悠扬梵呗交织，香料的气息混着石粉，弥漫在空气中，构成一幅信仰与权力、艺术与劳力共同铸就的磅礴画卷。

“好大的手笔……”陆嫣然低声惊叹，直视如此人力与信仰共同造就的奇观，不禁动容，“这皇帝老儿，倒真会折腾。”她性子虽不羁，面对此情此景，亦收敛了几分随意，眼中流露出震撼。

王悦之默然颔首，心中思潮翻涌。这不仅是宗教的奇观，更是皇权的延伸，是拓跋濬用以凝聚胡汉人心、彰显国力的巨构。其气象之恢弘，立意之深远，与江南士族追求的林泉之趣、玄理之辩，迥然异趣，透着一股欲以强权重整山河、混一**的勃勃野心。他暗自将石窟的规模、工匠的多寡、仪仗的规制一一记下，这些皆是未来研判北魏国力与动向的重要依据。

仪式在最大的“昙曜五窟”之一前举行（注：云冈石窟最早由高僧昙曜主持开凿的五所石窟，象征北魏五代皇帝）。北魏皇帝拓跋濬身着冕服，在一众鲜卑勋贵与汉臣的簇拥下，焚香祷告，神情肃穆虔诚。王悦之注意到一位气度不凡的汉人大臣紧随其后。

崔先生低语道：“看，陛下身边那位身着紫袍、手持玉圭的，便是司徒崔浩，陛下推行汉化的股肱之臣，亦是灭佛之议的推动者之一（注：历史上崔浩曾推动北魏太武帝灭佛，此处时间线和人物关系为文学调整），然陛下如今却大力崇佛，此中微妙，耐人寻味。”

王悦之暗暗记下。皇帝与重臣之间的理念差异与制衡，正是可趁之机。

仪式冗长而隆重。就在即将完成，众人注意力高度集中于皇帝与高僧之时，王悦之敏锐地察觉到一队衣着普通、但气息精悍、眼神锐利的人悄然出现在人群外围，看似维持秩序，实则目光不断扫视，似乎在搜寻什么。

“地藏宗的人……”墨林压低声音，身体微微紧绷。

王悦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们此刻伪装尚可，不宜自乱阵脚。

然而，变故陡生！

一名原本跪伏在地的“虔诚”信徒，突然暴起，手中一道乌光直射皇帝拓跋濬！与此同时，人群中另有数处响起惊呼和惨叫，显然是同伙制造混乱。

“护驾！”

侍卫们反应极快，瞬间刀剑出鞘，组成人墙。那乌光被一名悍不畏死的侍卫用身体挡下，顿时惨叫一声，伤口处泛起黑气。

“是地藏宗的蚀骨钉！”陆嫣然眼神一凛。

刺客武功极高，且身法诡异，如同鬼魅，瞬间与侍卫缠斗在一起，竟一时不落下风。场面大乱，百姓惊慌四散，官员们骇然失色。

王悦之等人被迫随着混乱的人流移动。就在此时，他感到怀中那被层层包裹的幽冥煞核，竟微微震颤了一下，传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悸动！

几乎同时，他注意到混乱的人群中，有一个身影极其特殊。那是一位老者，衣着朴素，宛如寻常工匠，但他并未惊慌逃窜，反而立于一处石窟阴影下，静静注视着这场刺杀，眼神古井无波。更奇特的是，他手中拿着一根看似普通的木棍，竟以尖石为笔，在脚下的沙地上飞快地划动着什么，那笔画棱角分明，结构严谨，透着一股雄强劲力！

魏碑笔意！王悦之心中一震，难道这就是那位皇帝欲寻的隐士？

刺客的目标似乎并非真要刺杀成功，而是制造极致混乱。就在侍卫注意力被吸引，皇帝被重重保护之时，另有两道黑影如同轻烟，悄无声息地绕向侧后方，直扑那位静静书写的老者！

他们的目标，竟是这位隐士！

“不好！”王悦之不及细想，心念电转，意识到这是一个既能制造混乱脱身，又能将这烫手山芋抛给北魏朝廷，或许还能借此机会接近权力中心的机会。他下意识地，将怀中那微微震颤的煞核掏出，也顾不得许多，运起一丝微弱的《黄庭》真气，将其向那两名扑向老者的地藏宗高手掷去！

他并非要杀伤敌人，而是要制造干扰！

那煞核虽已破损，但离体之后，被王悦之那一点纯正道家真气一激，顿时乌光一闪，一股冰冷死寂、撼人神魂的气息骤然爆发开来！

这股气息对于常人而言，只是莫名的心悸寒冷，但对于修炼阴邪功法的地藏宗门人，却如同滚油泼雪！

两名扑向老者的黑衣人身形猛地一滞，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同根却更为精纯恐怖的幽冥气息干扰了内力运行。

这瞬间的停滞，给了老者反应的时间。他讶异地抬眼，看了王悦之方向一眼，手中木棍轻轻一点地面，身形如一片落叶般向后飘去，巧妙地避开了攻击范围。

也就在这一刻，高台之上的北魏皇帝拓跋濬，目光如电，猛地射向煞核气息爆发之处，恰好看到了那名掷出奇异黑珠、引发混乱之人掷出煞核、以及那老者飘逸闪避的一幕！

“拿下！要活口！”皇帝的声音冰冷而威严，不容置疑。他指的，既是刺客，似乎也包括了引发异常的王悦之等人和那神秘老者！

大批侍卫如狼似虎地扑来！

“走！”王悦之低喝一声，拉住陆嫣然，墨林紧随其后，三人趁乱向人少处疾退。

崔先生安排的清微观等接应人手也在混乱中悄然出现，指引他们钻入一条狭窄的山缝。身后喊杀声、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

那枚被掷出的煞核，则被一名机警的侍卫长用特制的皮囊猛地套住，迅速封口，那令人心悸的气息才渐渐被隔绝。

惊魂未定，王悦之喘息着靠在石壁上。他不知道自己方才的冲动之举是对是错，但显然，他们已经彻底暴露在了北魏皇帝的目光之下。

而那枚煞核，也已落入北魏朝廷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