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经之书符问道 第84章 琅琊三关

手持那枚触手温润的墨玉符，王悦之与陆嫣然依循王勇所指，向西南方寻去。山路崎岖，荒草蔓生，若非王勇明确指出“断纹石”特征，几乎难以辨认。行了约莫一炷香功夫，在一处藤萝垂挂的背阴山壁下，果然见到一座半倾颓的古碑。

碑石斑驳，文字早已风化剥蚀，难以辨认岁月。唯独碑额处，一个深深的流云纹印记历经风雨沧桑，却依然清晰可辨，透着一股亘古不变的古朴与神秘气息。

“应是此处了。”王悦之深吸一口气，压下左肩箭伤传来的阵阵抽痛和内息滞涩之感，目光锐利地扫过石碑上下。他注意到碑座下方有一处极不起眼的凹陷，其形状纹理，正与手中墨玉符严丝合扣。

他上前一步，凝神屏息，将墨玉符小心嵌入凹陷。

“咔哒”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似有若无。旁边那看似与山岩浑然一体的石壁，竟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一道狭窄缝隙，仅容一人侧身而过。一股混合着陈旧书卷、冷冽石气与淡淡墨香的清凉气息，自内涌出，令人精神一振。

“跟紧我，当心。”王悦之收回玉符，对陆嫣然低语一声，率先侧身而入。陆嫣然紧随其后，指尖悄然扣住三枚淬毒银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全身戒备，直至身后入口悄然闭合，将外界天光彻底隔绝。

通道初时狭窄逼仄，仅容弯腰前行，石壁湿滑，脚下不平。但走出十余丈后，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巨大的天然石窟，经人工巧妙改造，别具洞天。

石窟穹顶高悬，离地不下十丈，其上镶嵌着数十颗硕大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而明亮的白光，犹如将一片微缩的星空搬入了洞中，光线足以视物，却又不觉刺眼。四周石壁被开凿成层层叠叠、高及穹顶的书架，其上密密麻麻摆满了竹简、帛书、纸卷，浩如烟海，不知其几万卷也。空气中弥漫着千年不变的墨香、樟木香气以及一种令人心旷神怡、宁静致远的智慧气息，仿佛无数先贤的思绪仍在此间流转。

然而，这浩瀚书海之前，却并无一人值守，唯有石窟中央矗立的三面古朴石壁，道韵俨然，沉默地诉说着此地的规则。

每一面石壁前皆设有一方案几，其上摆放之物各不相同。

第一面石壁色呈玄黑，质地似铁非铁，触手冰凉。石壁上面刻着一幅围棋残局，棋子皆以细小明珠嵌入石中，黑白分明，熠熠生辉。旁置两瓮棋子，一黑一白，质地温润，显非凡品。题首以古篆铭刻二字：“弈理”。案几旁，一支线香已然点燃，青烟袅袅。

第二面石壁则光滑如镜，色如凝脂，竟是一整块巨大的白玉石打磨而成。壁上以极其精妙的刀法，阴刻着一篇《黄庭经·心神章》的片段，字迹瘦硬清峻，笔锋如刀，透着一股孤高绝俗、不染尘埃之气。然而，其中最为关键的三五句却被人生生磨去，只留下刺目的空白。壁前案上，笔墨纸砚俱全，宣纸澄心，徽墨凝香，紫檀狼毫笔架在一旁。碑首二字：“书韵”。另一支线香静待一旁。

第三面石壁最为奇特，通体暗蓝，仿佛内蕴星空。其上并非文字，而是以无数细密银屑镶嵌出一幅繁复无比、涵盖四野八荒的星宿图谱，星辰方位、经纬线交织，玄奥难言。但其中代表“勾陈”、“太乙”、“天乙”等几处核心星官的位置却奇异的一片模糊，仿佛被无形云雾笼罩，难以窥视。旁边一方石台上，散放着数枚刻有不同星宿名称的温润玉牌。题首二字：“星鉴”。第三支线香尚未点燃。

一个温和而平静的声音，不知从石窟何处响起，清晰无比地回荡在广阔空间内，无从分辨其来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琅琊阁重地，非请莫入。持墨玉符者，可试三关。过，则可见主事，言所求。败，则请循原路返回，永不再扰。每关限时一炷香。”

言简意赅，没有寒暄，没有询问，直接道明规则，仿佛冰冷的法则本身。但就在声音消散的刹那，王悦之忽然感觉怀中那枚墨玉符微微一热，但瞬间又恢复正常。

王悦之与陆嫣然对视一眼。陆嫣然妙目中警惕之色更浓，低声道：“装神弄鬼，小心机关暗算。”王悦之点头，略作调息，压下伤势带来的气血翻涌，便毅然走向第一面“弈理”石壁。他凝神观看那残局，眉头紧锁，随即渐渐舒展开来，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是‘五星聚井’局，”他低声对陆嫣然道，似在解说，又似在整理思绪，“看似白棋占尽优势，气脉贯通，已将黑棋大龙逼入绝境，岌岌可危。寻常棋手见此，必以为白棋胜券在握。然则……”

他目光落在棋盘一处极偏僻的边角，那里黑棋数子看似散乱无章，如同弃子。“……布此局者，棋力深湛，心机更是深沉。此局暗藏‘倒脱靴’之秘手，黑棋可藉此弃子，看似亏损，实则暗渡陈仓，一举夺势，反败为胜。乃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招。”王悦之沉吟道，执起黑子，信心十足地朝那计算好的边角“扑”去！

然而，就在棋子即将触及石盘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枚黑子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斥，“啪”的一声，竟从他指尖弹开，落回瓮中！而棋盘上代表白棋的明珠却骤然亮起，一股凌厉如剑的意念顺着他的目光猛地刺入他的识海！

王悦之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半步，脸色瞬间苍白。他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那意念虽未蕴含实质内力，却刁钻冰冷，专攻心神，让他方才的推演几乎散架。

“怎么回事？你不是看透了吗？”陆嫣然惊问，指尖已扣住银针。

“不对……”王悦之喘息着，目光死死盯住棋盘，“这局……这局不只是‘倒脱靴’！布局者在那杀招之后，还藏了一重反制！我若直接落子，正中其下怀！好险恶的算计！”

他这才明白，墨玉符方才微热，或许是某种警示，但他未能察觉。这第一关，考验的不仅是棋力，更是谨慎和对潜在风险的洞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线香缓缓燃烧。王悦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额头渗出冷汗。他不再只看那精妙杀招，而是将整个棋局重新纳入眼中，连最无关紧要的边角都仔细推敲。

终于，在线香即将燃尽的最后时刻，他眼中精光再闪！他发现了一处极细微的、看似白棋失误留下的气息衔接不畅之处！

“原来如此！这才是真正的生门！置之死地而后生，前提是能找到那条真正的‘死地’！”他再次执起黑子，这一次，落子位置却并非最初计算的那一点，而是偏了半分，点在一个看似更加无关、甚至像是自填一眼的位置上！

“你疯了？”陆嫣然惊呼。这一手看似毫无道理。

但棋子落下，稳稳嵌入！那排斥之力并未出现，棋盘上光华流转，黑子白子光芒交替闪烁，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激烈搏杀。最终，所有光芒敛去，棋盘恢复平静，那炷线香也恰好燃尽。

第一关，险过！

王悦之长舒一口气，后背已然湿透。这琅琊阁的考验，果然非同凡响，一上来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