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铁窗的栅栏,在监狱斑驳的水泥地上投下交错纵横的光影,像被顽童打碎后又胡乱拼凑的玻璃碎片。
许峰坐在会见室那把掉了漆的塑料椅上,椅面边缘裂开一道细长的口子,露出里面泛黄发硬的海绵,摸上去糙得硌手。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份撕毁后又精心粘合的照片——许振邦与纵火犯的合影在阳光下泛着陈旧的蜡黄色,边缘用透明胶带层层粘补的痕迹,像一道结了痂却仍在隐隐作痛的疤。
厚重的铁门“哐当”一声被狱警拉开,铁锈摩擦的钝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层层回荡,带着股陈年的霉味。
许振邦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囚服,袖口磨出了毛茸茸的毛边,松垮地罩在身上,镣铐在地面拖出“哗啦哗啦”的刺耳声响,每一步都像重锤般敲在人心上。
“阿峰,稀客啊。”许振邦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塑料椅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呻吟。他脸上的皱纹里还藏着当年呼风唤雨的倨傲,只是鬓角那片刺眼的白发泄了气,像被秋霜打过的枯草,再没了往日的神采。
“怎么,许氏撑不下去了,想来求我?我可告诉你,当年你父亲把我送进监狱时,就该想到有今天。”
许峰将照片推到他面前,指腹在照片边缘的胶带上用力按了按,声音冷得像淬了冰:“1982年九龙寨城的事,你也参与了。照片上的人,是去年纵火案的主犯,他招认了,你们当年就常在寨城的赌档里碰面。”
许振邦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一瞬,眼皮像被针扎似的跳了跳,随即嗤笑一声,嘴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沟壑:“我的好侄子,你又能懂些什么?那片地本来就该拆,一群偷渡客占着黄金地段,搭着铁皮棚子生火做饭,油烟熏得街坊四邻都喘不过气,不是浪费吗?我那是为香江市容着想。”
“所以你就勾结黑帮纵火?”许峰往前倾了倾身,铁桌发出“咔嗒”一声轻微的碰撞声,桌角那块翘起的漆皮应声掉落,露出底下暗沉的金属。
“如不出所料,另两位叔父许振海、许振江只是你的棋子,特别是许振江,真正主使者是你。现在许振海在拘押、而许振江恰恰已经死了,你以为就能撇清关系?医院的护士说,他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的律师,手里还攥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
许振邦的手指在桌下蜷了蜷,指节泛白,死死抵着粗糙的裤缝,布料被捏出几道深痕。
“证据呢,有吗?”他抬眼,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像藏在暗处吐信的蛇,“一张破照片能说明什么?倒是你,勾结内地企业,把许家几代人打下的产业送给外人,对得起你父亲吗?他要是泉下有知,非气得活过来不可。”
“如果我父亲当年,要是知道你们用移民的血汗钱填自己的腰包,才会是真觉得羞耻。”
许峰拿出另一份文件,纸页边缘被翻得有些卷翘,边角泛着陈旧的黄,是法务部熬了三个通宵,在积满灰尘的旧档案柜里翻出的账册。
“1982年有一笔匿名捐款流入香江警署,收款人正是当年处理寨城拆迁的警长,后来那人突然辞职,带着全家去了加拿大,临走前账户里多了笔足以买下半山别墅的钱。
”他用指尖点了点账册上的数字,“这笔钱,是你捐的吧?用许氏名义,用来掩盖纵火案的真相,让那些烧死在铁皮棚里的移民白死。”
许振邦的脸色终于变了,像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呼吸也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得像揣了只扑腾的野鸟。
“你……”他猛地拍桌,镣铐“哐当”一声巨响,惊动了门外的狱警,狱警朝里投来警告的目光,他才悻悻地压低声音,唾沫星子喷在桌面上,“你查这些干什么?许家的事轮得到你管?你父亲当年都不敢动我,你算什么东西!”
“从接手许氏那天起,就轮得到。”许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阳光从他身后的铁窗照进来,在许振邦脸上投下片浓重的阴影,“许振江的狱友已经招了,他说你在监狱里一直没闲着,用探视的机会传递消息,把写着暗号的纸条藏在牙膏管里。许振江的死,也是你安排的吧?药物过敏,太巧了,巧得像演电影。”
许振邦突然笑了,笑声在狭小的会见室里回荡,像生锈的铁片在水泥地上摩擦,带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是又怎么样?”他凑近了些,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凶光,“香江是英国人在管着,凭什么要跟内地合作?那些大陆仔懂什么商业?穿得土里土气,衬衫掖不进裤子,连股票代码都看不懂。等回归了,这里只会变成第二个广州,乌烟瘴气,到处都是自行车和大排档,哪还有现在的体面!”
“你错了。”许峰的声音平静却有力,像锤子敲在磐石上,“香江的根在内地,就像这张照片里的重庆大厦,住着的都是想好好活下去的中国人。你以为用仇恨和暴力能守住什么?不过是守住自己的贪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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