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百炼司的匠师们,如蒙大赦,一个个都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们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脸上布满了黑色的烟尘,只露出一双双惊魂未定的眼睛。
王大匠扶着旁边的栏杆,双腿还在微微发抖。
他看着高台之上的乔兮月,眼神中有一丝困惑:他搞不明白,炉口那火焰,明明已经到了衰败的边缘,按理说,现在出炉的,最多也就是一锅品质稍好的铁水,甚至,可能是一锅烧过了火候的废渣,公主殿下,为何还要继续?
乔兮月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抬上来。”
两名早已等候在不远处的侍卫,听到命令,立刻上前,他们合力抬着一个沉重的,用铁皮包裹的箱子,快步走到了高台之下。
箱子被打开,里面,是几个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用火漆密封的小铁盒。
“这是什么?”
有年轻的匠师,忍不住小声嘀咕。
他们都以为,这里面,装着的是公主殿下从神仙那里求来的,某种真正的“仙丹”。
乔兮月走下高台,随手拿起一个小铁盒,在众人面前,将其打开。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朝着铁盒里望去。
然后,他们都愣住了。
铁盒里,没有他们想象中的仙丹,只有一些暗灰色的,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如同路边碎石般的普通矿石。
“这......这是......”王大匠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锰矿。”乔兮月平静地回答,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种能去除钢水中恶气的‘神药’。”
王大匠看着那些普通的石头,满脸的不信,这些东西,在一些山里随处可见,就是普通的废矿石,怎么就成了神药?
然而,没有人敢质疑,公主殿下,已经用一次又一次的神迹,证明了她的正确。
乔兮月看了一眼身旁那个巨大的沙漏,沙漏中的金沙,还在缓缓流淌。
她掐算着时间,当最后一粒金沙,即将漏下的瞬间。
乔兮月的声音,再次响起:
“投!”
早已等候在转炉旁的几名匠师,听到命令,立刻行动,他们用长长的铁勺,将那些被称为“神药”的锰矿石,一勺一勺地,投入到了炉口已经渐渐平息的转炉之中。
每一勺的份量,都经过了严格的称量,每一次投料的间隔,都由乔兮月亲自下令。
“第一批,投!”
“第二批,投!”
“......”
随着那些灰色的矿石,被投入滚烫的炉中。
原本已经渐渐平息的转炉,再次发出了一阵沉闷的翻滚声。
炉口冒出了一股股黄绿色的烟雾,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奇异的味道。
当最后一批“神药”投入完毕。
乔兮月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黎子钊和太子周景琰,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充满了自信的笑容。
然后,她下达了最后的,也是最激动人心的指令:“出钢!”
王大匠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猛地转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
“开炉——!出钢——!”
早已等候在转炉另一侧,负责控制炉身倾斜的数十名匠师,如梦初醒。
他们发出一声声亢奋的咆哮,合力转动着那数台巨大的绞盘!
“嘎吱......嘎吱......”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黎子钊,周景琰,工部的官员,百炼司的匠师......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锁定在了那巨大的,正在缓缓倾斜的炉口之上。
他们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他们都在等待着,那最终结果的来临。
转炉,越斜越低。
炉口,已经对准了地面上,那条早已挖好的,崭新的引流渠。
下一刻。
一股比正午的太阳,还要耀眼百倍的光芒,从那巨大的炉口,猛然喷薄而出!
那光芒,不再是之前那金红色的,而是一种无比纯净的,刺眼的,几乎呈现出液态太阳般光泽的——亮白色!
那不是铁水!
那是钢水!
是经过了千度高温,经过了脱碳,脱硫,脱磷,经过了最后的升华与蜕变,才诞生出的,钢铁的精魄!
“天啊......”
周景琰张大了嘴巴,喃喃自语。
他感觉自己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白色的钢水,在地面上,拉出了一道绚烂的,如同银河倒悬般的轨迹,顺着那条崭新的引流渠,最终,灌入了一个个早已准备好的,用厚重的铁板打造而成的,巨大的方形模具之中。
“嗤——!”
钢水与冰冷的模具接触,爆发出刺耳的声响。
无数细小的火星,四散飞溅。
钢水很快就注满了所有的模具。
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匠师们,立刻上前。
他们用长长的,前端带着巨大铁钩的铁杆,钩住那一个个被烧得通红的模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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