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宴最终不欢而散,一地鸡毛。
然而,周清平心里却意外地没什么波澜。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种长久压抑后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看着一旁神色尴尬、手足无措的徐美华,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别怕,”
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却坚定地看着妻子,
“以后姆妈再要找你说道什么,你就装傻充愣,实在躲不过去,就全推到我的头上。”
说完,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摇篮里睁着大眼睛的周念薇稳稳抱起,仿佛抱着稀世珍宝。
“走,”
他给怀里的女儿整理了一下衣服,语气里竟透出几分轻松,
“拿上月饼,我们带着妞妞去二叔家赏月去。”
徐美华怔怔地看着丈夫宽厚的背影和他怀里安静的女儿,那股长久积压在心头的委屈和惶恐,竟被这简单几句话奇异地抚平了些许。
她鼻尖蓦地一酸,涌起一股暖暖的的窝心感。
徐美华没再多言,默默走到房间的五斗柜前,将周清平买回来的那包油纸裹着的月饼打开,拣了几个品相好的,轻轻放到呆坐在桌边、仿佛失了魂的周远山面前。
做完这些,她才小步快跑着,追上了已经走到院门口的丈夫。
里屋门缝后,一直偷眼瞧着的张桂花,眼睁睁看着儿子儿媳抱着孙女、拿着月饼就这么走了,连个招呼都没跟她打,更别提服软认错了。
她气得嘴唇哆嗦,脸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整张脸都扭曲了,一口老牙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冲出去把那几块月饼抢回来!
“走!都走!都滚去给别人当儿子当孙子!”
她猛地从门后窜出,干枯的手指痉挛般指着空荡荡的院门,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调的嘶吼在死寂的堂屋里炸开: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你们这些个没心肝的白眼狼!”
本来呆坐在桌子旁边的周远山蓦地听到张桂花这么一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只见他单手抄起倚在桌边的粗木拐杖,从座椅上弹起,健步如飞,直愣愣地朝还在院门口指天骂地的张桂花扑了过去,
“我打死你个丧门星,一天天的不干人事,这个家迟早要毁在你手里!”
粗重的拐杖裹挟着风声,狠狠砸下。
张桂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丈夫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凶光彻底吓懵了。
她像被钉在了原地,连惊叫都卡在了喉咙里,眼睁睁看着那熟悉的拐杖带着陌生的杀气砸向自己。
“砰!”一声闷响,
拐杖结结实实地砸在她单薄的肩上。剧痛让她眼前一黑,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然而,比肩上剧痛更让她惊骇欲绝的,是眼前这个举着拐杖、稳稳站在她面前、眼神凶厉如鬼的男人!
她捂着火辣辣的肩膀,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放大,声音都变了调:
“老……老头子,你不瘫了!”
周远山闻言一顿,高举的拐杖悬在半空,脸上凶厉的表情瞬间僵住,继而闪过一丝狼狈与不自然。
张桂花哪里还顾得上肩头的剧痛!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她。
她甚至忘了刚才丈夫要打死她的狠劲,那双浑浊的眼睛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老头子,你能站能跑了?你真的好了?”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亢奋。
她甚至顾不上仪态,猛地往前一扑,枯枝般的手死死抓住周远山握着拐杖的手臂,使劲摇了摇。
她一遍遍地扫视着丈夫的脸、他的腿、他站得笔直的身体,仿佛在确认一个惊天奇迹。
周远山被她摇得站立不稳,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灰般的难堪和一种深重的疲惫。
他刚才那同归于尽的疯劲早已消散无踪。
此刻,他像个做错了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想挣脱张桂花的钳制,那双手却像铁箍一样。
“我……我……” 周远山喉头滚动,眼神躲闪,不敢看张桂花那张因激动而扭曲变形的脸。
他下意识地想弯腰,想重新缩回那个“瘫子”的安全壳里,但张桂花死死抓着他,逼他挺直着承受这难堪的曝光。
“怎么?难不成你是装瘫的?”
张桂花想起之前二嫂说过,周远山的中风症状比较轻,而且他们救助及时,偏瘫的风险很小。
后来出院时,医生也说,周远山的身体恢复良好。
现在,她又从他的反应里得到了“证实”,狂喜瞬间扭曲成了另一种更尖锐、更怨毒的愤怒,
“好你个周远山!你个老不死的!你竟然装瘫,骗得我好苦啊!
我天天端屎端尿伺候你,给你擦身子……你倒好,你舒舒服服躺床上装死!
看着我一个人忙里忙外,你就在旁边看戏,看我的笑话!是不是?你这个黑心烂肺的老东西!!”
她越说越气,刚才被打的委屈,连同发现被欺骗的暴怒,如同火山岩浆般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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