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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片叶子

老陈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已经是深秋了，院子里那棵老梧桐树上，只剩下最后一片叶子。它孤零零地挂在最高的枝头，在萧瑟的秋风中顽强地抖动着。

“它什么时候会落呢？”老陈喃喃自语。

他的孙子小明上周离开时说：“爷爷，等最后一片叶子落下前，我一定回来看您。”

老陈算了算，已经七天了。小明在城市里忙，他知道。大学刚毕业，工作难找，好不容易在一家设计公司落了脚，忙是天经地义的。老陈理解，但他还是忍不住每天数着日子。

梧桐树是老陈四十年前亲手种下的。那时他刚搬进这个院子，新婚不久。妻子最喜欢梧桐，说春天梧桐花开的时候，淡紫色的花朵像一片云霞。十年前，妻子病逝，就葬在院子后面的小山坡上。从那时起，老陈就更少出门了，整日与这棵梧桐为伴。

“老伙计，现在就剩咱俩了。”老陈常常对着树说话。

叶子一天比一天枯黄，但依然顽强地抓着枝干。北风越来越猛，有几次老陈都觉得它肯定要撑不住了，可它只是摇晃几下，又恢复了平静。

邻居小李偶尔来送饭菜，看见老陈总是坐在窗前，忍不住劝道：“陈叔，别老是盯着那片叶子看，小明工作忙，等有空自然就回来了。”

老陈只是笑笑，不说话。

夜里，突然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窗户，噼里啪啦作响。老陈一夜没睡好，几次起身用手电筒照向窗外，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风雨呼啸。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老陈急忙推开窗户——那片叶子还在，虽然边缘已经卷曲，颜色也更加枯黄，但它依然在那里。

“好样的。”老陈轻声说，不知是在夸叶子，还是在夸自己。

又过了三天，老陈的咳嗽越来越厉害。这些年，他的肺一直不好，医生说是年轻时在矿上工作落下的病根。天气一转凉，就咳得喘不过气来。

小李劝他去医院，老陈摇摇头：“不打紧，老毛病了。”

其实他是怕，怕去了医院，就看不到叶子落下的那一刻，怕错过孙子回来的那一天。

这天晚上，老陈咳得特别厉害，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呼吸都困难。他摸索着找到药瓶，倒出两片药吞下，然后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朦胧的月光下那片叶子的黑影。

“再坚持一下，”他对自己说，也对叶子说，“再坚持一下。”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妻子，站在梧桐树下，笑着向他招手。那时梧桐正开花，淡紫色的花朵像云霞一样美。

“我还不能去陪你，”老陈轻声说，“我得等小明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咳嗽渐渐平息了，老陈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早晨，老陈被汽车的鸣笛声惊醒。他猛地坐起，第一眼就望向窗外——叶子还在！

老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感觉浑身无力，额头烫得厉害。

“今天得去诊所看看了。”老陈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

“爷爷！”

是小明！老陈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双腿发软，又跌坐回椅子上。

小明推门进来，看见老陈的样子，吓了一跳：“爷爷，您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事，有点感冒。”老陈摆摆手，眼睛却亮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工作忙吗？”

小明放下背包，蹲在老陈面前：“我请了假。昨晚梦见您病了，不放心，就赶早班车回来了。”

老陈心里一暖，拍拍孙子的手：“我没事，就是年纪大了。”

“我陪您去诊所看看。”小明不容分说，扶起老陈。

出门前，老陈又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那片叶子。它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他告别。

医生说是重感冒加上肺部感染，需要打点滴。老陈在医院躺了一整天，小明一直陪在身边。

傍晚，他们回到家里。老陈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窗前。

夕阳的余晖中，那片叶子依然挂在枝头，金灿灿的，像一枚勋章。

“它真顽强。”小明感叹道。

老陈点点头，眼睛湿润了：“它在等你回来。”

小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紧紧握住爷爷的手：“我回来了，爷爷。”

那天夜里，老陈睡得很沉。第二天早晨，当他醒来时，发现窗外的那片叶子终于不见了。

但老陈心里却异常平静。他慢慢走到窗前，看见光秃秃的树枝在蓝天映衬下，别有一种美感。

“谢谢你，老伙计。”老陈轻声说。

春天会再来，梧桐会再发芽，叶子会再长出来。生命就是这样，循环往复，永不停息。

而有些等待，终会有结果；有些牵挂，终会有回应。就像最后一片叶子，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该落下的时候，安静地离去。

老陈转身，看见孙子正在厨房里为他准备早餐。阳光透过窗户，洒满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