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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汇集册 故事汇集z

作者:古云的于建军道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2-04 02:37:33

## 最后一次循环

>我醒来的第1001次6月22日。

>妻子温柔地说:“早安,今天是女儿生日。”

>女儿兴奋地叫着:“爸爸,记得晚上带蛋糕回来!”

>我麻木地点头,这对话已重复千遍。

>突然发现地下室的门虚掩着——往常从未开启过。

>里面堆满日记本,笔迹全是我自己的:

>“第1次循环,尝试改变路线上班,车祸。”

>“第328次,告诉妻子真相,她以为我疯了。”

>“第1000次,终于明白:只有我消失,循环才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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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又是那种分毫不差的、带着点虚假暖意的阳光,准时泼洒在眼皮上。我猛地睁开眼,像被无形的弹簧从深海里弹射出来,胸膛里那颗心沉重地撞击着肋骨。天花板熟悉的纹理,空气里漂浮着昨夜未能散尽的尘埃气息,还有床头柜上那个廉价电子闹钟——6:22,鲜红的数字,像两枚烧红的钉子,狠狠钉入我的视网膜。

第1001次。这个数字无声地烙在意识里,带着金属的冰冷和铁锈的腥气。一千零一次被强行塞回这个名为“6月22日”的模具里,塑造成同一个僵硬的形状。

厨房的方向传来轻微的碰撞声,还有油锅细微的嘶鸣。我知道下一步是什么。我掀开被子,双脚踩上冰凉的地板,那触感熟悉得令人作呕。我拖着身体走向厨房,每一步都像踩在深不见底的流沙上。妻子陈薇背对着我,正小心翼翼翻动着平底锅里的煎蛋。晨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线条。

“醒了?”她没回头,声音温软得像初春融化的雪水,“快去洗漱,早餐马上好。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她顿了顿,语气里刻意注入一种轻快的雀跃,“记得吗?我们宝贝女儿的生日!”

我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浸透水的棉花,只能发出一个含混的音节:“嗯。”目光掠过她微微绷紧的肩膀,那弧度里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长久地压着。这细微的破绽,在最初几百次循环里被我忽略,后来渐渐清晰,如同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纹,刻在完美复制的表象之下。每一次看到,都让我心底那片死寂的冰原裂开一道新的缝隙。

“爸爸!爸爸!”清脆的童音带着一股旋风般的力量撞进厨房。女儿琪琪像颗小炮弹冲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腿,仰起的小脸兴奋得发红,眼睛里盛满了整个银河系的星星,“生日快乐!我的蛋糕呢?记得晚上要带回来哦!要最大的那种,有好多好多草莓的!”她摇晃着我的手臂,每一个字、每一个上扬的语调,都精准地复刻着前一千次的轨迹。那份纯粹的、属于孩童的期待,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

我低下头,视线落在她仰起的小脸上。那皮肤细腻,眼神清澈,笑容灿烂得足以融化任何坚冰——除了我心底这块被循环冻了千年的顽石。我伸出手,指尖微微发颤,轻轻碰了碰她柔软的头发。触感真实得可怕。

“好,”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爸爸记得。草莓的,最大的。”

琪琪得到承诺,心满意足地松开我,蹦跳着跑向餐桌。陈薇端着煎蛋盘子转过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目光飞快地扫过我,像羽毛一样轻盈,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快坐下吃吧,再磨蹭要迟到了。”她语气自然,仿佛这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一个早晨。

我拉开椅子坐下。煎蛋金黄,吐司焦脆,牛奶冒着热气。餐桌上的每一件物品,从那个缺口的花瓶到窗台上几盆绿萝歪斜的角度,都完美地定格在记忆的相框里。咀嚼的动作机械地进行着,食物失去了味道,只剩下重复吞咽的疲惫感。陈薇和琪琪的对话像背景音乐一样流淌,关于幼儿园的趣事,关于晚上蛋糕的期待……每一个音节都在我的神经上踩踏,碾过。我像个被抽空灵魂的木偶,坐在一场演出了千遍的戏剧中央,台下空无一人。

一千次了。我尝试过改变路线,结果在第三个红绿灯路口被失控的卡车碾碎;我尝试过对陈薇嘶吼出真相,她惊恐的眼神和随之而来的精神科医生评估像冰锥刺穿心脏;我尝试过拒绝出门,把自己反锁在房间,但黑暗和寂静最终会吞噬理智,当意识再次沉沦,睁开眼依旧是6月22日的晨光……每一次徒劳的挣扎,都只是在循环的齿轮上徒增一道无谓的划痕,最终被时光的洪流抹平,不留一丝痕迹。

“我吃好了。”我推开几乎没动的盘子,声音平板无波。

“嗯,路上小心。”陈薇的目光依旧落在那份早报上,头也没抬。

我站起身,走向玄关。换鞋,拿起公文包。开门,楼道里混合着尘土和潮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关门。冰冷的金属门把手在我身后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隔绝了那个温暖却虚幻的世界。

就在这时,脚步习惯性地迈向楼梯口,眼角的余光却像被什么东西猛地勾住,硬生生地钉在了侧面墙壁的下方。

那扇门。

地下室的门。

它,竟然虚掩着!

一道窄窄的、幽深的缝隙,像一道黑色的伤口,突兀地撕裂在我眼前。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怎么可能?在我的记忆里,不,在整整一千次的循环里,那扇厚重的、刷着深绿色油漆的木门,永远都沉默地紧闭着,像一块被遗忘的墓石,门锁的位置更是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连一丝开启过的可能都不曾存在过。它就像这个循环牢笼里一个固定的背景板,从未改变,也从未引起过我的注意。

可现在,它却开了一条缝。

那缝隙里透出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仿佛能吞噬掉门口微弱的光线。一股冰冷、带着陈年灰尘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朽气息,正丝丝缕缕地从门缝里逸散出来,悄然弥漫在楼道浑浊的空气里。那气味钻进鼻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仿佛来自我自身血肉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公文包“啪嗒”一声掉在脚边。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奔涌如沸水。理智在尖叫:离开!关上它!这一定是陷阱,是循环设下的另一个折磨我的新花样!可双脚却像生了根,牢牢钉在地板上。一种无法抗拒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召唤,如同无形的锁链,拖拽着我向那道缝隙靠近。

门轴发出低沉刺耳的呻吟,像是垂死者的叹息,在寂静的楼道里异常清晰。我伸出冰凉的手指,颤抖着,触碰到冰冷粗糙的门板,用力一推。

黑暗扑面而来。

浓稠得如同墨汁,瞬间将我吞没。楼梯口的微弱光线在这里被彻底掐灭。一股混合着霉变纸张、灰尘、潮湿混凝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猛烈地冲击着我的感官。我摸索着墙壁,指尖划过冰冷粗糙的颗粒感,终于按到了记忆里那个凸起的开关。

“咔哒。”

昏黄的白炽灯光挣扎着亮起,光线极其微弱,仅仅能勉强驱散脚下方寸之地的黑暗,反而将四周的阴影衬托得更加厚重、更加狰狞。灯光闪烁不定,发出电流通过劣质灯丝的滋滋声,像一个垂危者的喘息。

借着这病态的光线,眼前的景象让我倒抽一口冷气,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

地下室不大,却几乎被塞满了。不是家具,不是杂物。

是书。

不,更准确地说,是无数本一模一样的笔记本。深蓝色的硬壳封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右下角用黑色记号笔写着一个冰冷的数字。它们被胡乱地堆叠着,像一座座沉默的墓碑,从地面一直垒到低矮的天花板,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的每一寸角落。灰尘像一层灰色的绒毯,厚重地覆盖在它们身上,在摇曳的灯光下缓缓浮动。

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咙。我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脚下踢到一个硬物。低头看去,是一本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笔记本,封皮上的数字模糊不清,被厚厚的灰尘掩埋了大半。

我蹲下身,手指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拂开那层灰。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封面,一种奇异的、电流般的悸动瞬间传遍全身。这触感……为什么如此熟悉?熟悉得如同抚摸自己的皮肤?我屏住呼吸,像是即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罪人,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翻开了扉页。

纸页发黄变脆,带着浓重的霉味。映入眼帘的字迹,瞬间像一道高压电流,狠狠贯穿了我的天灵盖!

那字迹——狂乱、潦草,笔画扭曲变形,力透纸背,充满了绝望的疯狂和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

**“第1次循环。6月22日。”**

**“……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我死了?被那辆该死的卡车撞死了?为什么又回来了?……陈薇和琪琪……她们还在。……这不是梦!这他妈绝对不是梦!”**

**“尝试改变路线。避开那个该死的路口。……绕行清河路……结果……失控的油罐车……爆炸……瞬间……痛……”**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笔拖曳出长长的、扭曲的墨痕,仿佛能听到书写者灵魂最后的尖啸。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四肢百骸。我跌跌撞撞地扑向旁边另一座书堆,粗暴地扒开顶上的灰尘,抓住一本封面写着“328”的笔记本,疯狂地翻开。

**“第328次循环。”**

**“……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酷刑……告诉薇薇吧……告诉她这一切……告诉她我经历了什么……”**

**“她看着我……像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眼神那么陌生……那么恐惧……她打电话了……她叫了医生……他们来了……白色束缚带……针管……不!!!”**

纸页上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液体干涸的暗褐色斑点。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这些字……这狂乱到几乎无法辨认的笔迹……还有那些深埋于记忆角落、被循环刻意模糊掉的、关于“失败”的碎片……一切都在疯狂地拼凑,指向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令人窒息的可能性!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绝望,在昏暗的灯光下疯狂扫视着这片由“自己”构成的墓碑森林。数字……必须找到那个数字!那个标记着“1000”的终点!

我的目光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搜寻,在昏黄摇曳的光线下扫过一座座由深蓝色笔记本堆砌的坟丘。灰尘呛入肺腑,冰冷的气息缠绕着脚踝。终于,在角落里,一个被其他书堆半掩着的笔记本封面,顽强地反射出微光。那上面的数字,被厚厚的灰覆盖了大半,但仍能辨认出狰狞的轮廓:1000。

心脏骤然沉入冰窟,又在下一秒被某种绝望的力量攥紧,狠狠提起。我几乎是扑了过去,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也浑然不觉。手指痉挛般地扒开覆盖的灰尘和压在它上方的其他笔记本,一把将它抓了出来。

深蓝色的封面冰冷刺骨,那“1000”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掌心。我颤抖着,用尽全身的力气,翻开了它。

纸页干燥发脆,发出轻微的呻吟。里面的字迹,与前几百次循环中那种狂乱绝望的笔触截然不同。它变得……异常地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深不见底,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彻悟。

**“第1000次循环。”**

**“……终于走到了这里。一千次。多么漫长又多么短暂的刑期。尝试了所有可能的方向,穷尽了所有疯狂的、绝望的念头。改变路线?尝试了137种,结局是137种不同的死亡。告诉薇薇真相?328次,换来328次更深的隔阂与彻底的崩溃。自杀?呵……身体在循环开始前就会重置,连疼痛都无法带走。”**

**“每一次醒来,她们都在那里。薇薇的微笑,琪琪的期待……那是我唯一的光,也是将我钉死在这个炼狱里最坚固的铆钉。我试过拥抱她们,试过疏远她们,试过用尽全力去爱,也试过冷漠地旁观……结局,从未改变。”**

**“……直到第998次。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拒绝触碰这个世界。黑暗吞噬了一切。在意识沉沦前,我听到了……不,是‘感觉’到了……某种‘东西’。像机器的噪音,像规则的叹息……冰冷、庞大、毫无感情。它在这个循环之外,是编织这一切的幕后之手。”**

**“它……在观察。在记录。我的每一次挣扎,每一次痛苦,每一次徒劳的尝试,都是它收集的‘数据’。我,我们,这个循环的6月22日,都只是它庞大实验场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样本。”**

**“第999次,我放弃了所有抵抗。像个幽灵一样,麻木地重复着固定的轨迹。当琪琪最后一次拥抱我,当薇薇最后一次说出‘路上小心’……在那个瞬间,我捕捉到了它。不是声音,不是画面,是……规则的松动。像绷紧的琴弦被无声地拨动了一下。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

**“结论清晰得令人绝望:我的‘存在’,我的‘挣扎’,我的‘变量’,正是维持这个循环牢笼运转的核心能量。我的每一次尝试改变,都在为它提供更精确的数据,加固着这个牢笼的墙壁。我的痛苦,是它的食粮。”**

**“终结循环的唯一方式……”**

字迹在这里停顿了。墨水在纸上洇开了一个小小的、深黑的圆点。仿佛书写者在这里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那圆点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然后,笔迹再次出现,变得异常沉重,每一笔都仿佛用尽了书写者最后的心血,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平静:

**“……是‘我’的彻底消失。不是死亡(那毫无意义),而是……停止‘存在’于这个循环。停止作为变量。停止提供能量。”**

**“当‘我’这个观测者、这个扰动源彻底归于虚无,这个为‘我’而存在的闭环,将因失去核心动力而自然崩溃。薇薇和琪琪……她们才能获得真正的‘明天’。她们才能脱离这个因我而生的时间漩涡。”**

**“这是唯一的钥匙。也是最后的救赎。”**

**“……永别了,我自己。还有……我爱的人。”**

最后几个字,笔迹变得极其轻飘、模糊,仿佛书写者的灵魂在写完的瞬间,便已如烟尘般消散。

死寂。

地下室里的空气凝固了,冰冷刺骨,沉重得如同铅块。那盏昏黄的白炽灯还在滋滋作响,光线微弱地闪烁,将堆积如山的笔记本阴影投在墙上,扭曲成无数个无声呐喊的鬼影。灰尘在光柱里缓缓沉浮,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我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那本标记着“1000”的笔记本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发出沉闷的声响。它摊开着,那行“永别了,我自己。还有……我爱的人。”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烙进我的眼底,灼烧着我的灵魂。

第1000个“我”,原来早已抵达了终点,看清了绝望的真相,然后……选择了湮灭。

那现在这个“我”,第1001次醒来的“我”,又算是什么?一个可悲的幽灵?一段冗余的数据?一个被规则愚弄的、迟到的复制品?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海啸,瞬间将我吞没。没有愤怒,没有不甘,甚至没有了那持续了一千次的、锥心刺骨的恐惧。只剩下一种彻骨的、万念俱灰的疲惫,深入骨髓,浸透灵魂。原来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希冀与绝望,都不过是早已被写好的剧本,一个被更高等的存在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注定失败的实验。我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提供痛苦的数据,喂养那个冰冷的规则。

“停止存在……”

我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干涩得如同枯叶摩擦。它不再是纸上冰冷的宣告,而是化为一种沉重的、无可逃避的宿命,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脏上。停止存在。不是死亡,而是彻底的、不留痕迹的抹除。像一个被擦掉的错误字符,一段被删除的运行代码。只有这样,她们……才能自由。

自由?一个多么奢侈而遥远的词。对陈薇和琪琪而言,那意味着真正的明天,意味着阳光、风雨、衰老、成长……所有我再也无法触及的、属于“活着”的一切。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撕裂般的剧痛,比以往任何一次循环中的死亡都要来得猛烈。那不是**的疼痛,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在被硬生生剥离。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额头抵着粗糙的水泥,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泪水汹涌而出,无声地砸落在积满厚厚灰尘的地面,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小点。不是为了自己即将到来的终结,而是为了那即将被我永远抛下的、鲜活的笑脸,为了那再也无法兑现的“最大的草莓蛋糕”的承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小时。时间在这个凝固的空间里失去了意义。直到那盏昏黄的灯发出最后几下无力的闪烁,最终彻底熄灭,只留下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黑暗反而带来了一丝诡异的平静。

我慢慢地,慢慢地从地上撑起身体。膝盖和手掌被粗糙的地面磨得生疼。在绝对的黑暗中,我摸索着,手指拂过一本本冰冷的、记录着无数个“我”的绝望的笔记本。最终,我摸到了那本掉落的“1000”。我把它捡起来,紧紧抱在怀里。硬质的封面抵着胸口,像一个冰冷的句号。

然后,我转身,摸索着墙壁,凭着身体对空间的最后一点记忆,一步步,极其缓慢地,走向那扇虚掩的门。推开它,楼道里浑浊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

我走上楼梯,重新站在了自家的门口。那扇熟悉的、棕色的防盗门。门背后,是陈薇和琪琪,是那个被循环了千次的、温暖而虚幻的牢笼。也是我存在的……最后锚点。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开了。

客厅里亮着温暖的灯光。电视里播放着吵闹的动画片。琪琪坐在地毯上,正专注地搭着积木城堡。陈薇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

“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平静,但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困惑。也许是看到了我脸上未干的泪痕?或者是我身上沾染的地下室的灰尘和冰冷气息?她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比以往任何一次循环都要久一点。那目光像羽毛,轻柔地拂过,却在我心上刻下最后的印记。

“嗯。”我应了一声,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我脱下沾满灰尘的外套,没有像往常一样随意丢在沙发上,而是仔细地挂好。然后,我走向琪琪。

她听到我的脚步声,丢下积木,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腿,仰起小脸,眼睛亮晶晶的:“爸爸!我的大蛋糕呢?有好多好多草莓的!”

心口那撕裂般的剧痛再次袭来,猛烈得让我眼前发黑。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我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她的笑容那么纯粹,那么灿烂,像清晨沾着露珠的第一朵花。

“爸爸……今天有点累,”我伸出手,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微颤,小心翼翼地、无比珍重地抚过她柔软温热的脸颊,感受着那真实的生命脉动,“蛋糕……明天,明天爸爸一定给你买最大的,堆满草莓的,好不好?”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温柔。

琪琪的小嘴微微撅起,但很快又舒展开,她用力地点点头:“好吧!爸爸说话要算数!拉钩!”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

“拉钩。”我伸出小指,勾住她温热的手指。那小小的、柔软的触感,像一道电流,瞬间贯穿了我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一刻的感觉——她指尖的温度,她信任的眼神,她身上淡淡的奶香——深深地、贪婪地刻进灵魂的最深处。

拉完钩,我站起身,转向沙发上的陈薇。她放下了杂志,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那丝困惑似乎更深了些,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名状的担忧?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穿透了循环千次铸就的麻木外壳。

我走到她面前。灯光勾勒出她温婉的侧脸,眼角的细纹在柔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她微微仰起头,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我俯下身,张开双臂,用一个近乎窒息的力量,将她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她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带着一丝本能的惊愕和抗拒。但很快,也许是感受到了我手臂传递出的、那从未有过的、近乎绝望的依恋和诀别,她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变得柔软。

“薇薇……”我把脸深深埋进她带着淡淡洗发水香气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她的身体在我怀里轻轻一震。她没有说话,没有追问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和感谢。只是安静地待在我的怀抱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一只手,有些迟疑地、轻轻地回抱住了我的背。她的掌心很暖,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

这个拥抱,漫长而沉重。我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和气息,像即将溺毙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每一秒,都像是在与整个世界告别。

终于,我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手臂。陈薇抬起头,她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里面清晰地映着我苍白而痛苦的脸。她的嘴唇微微张着,那丝困惑和担忧已经化为了某种无声的询问。

我没有解释。解释毫无意义,只会徒增混乱。我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将这双眼睛刻进永恒。然后,我转过身,没有再去看地毯上疑惑地望向我的琪琪,径直走向了卧室。

身后的世界,那温暖的灯光,电视的喧闹,妻女的存在感……像一个巨大的、正在缓缓沉入水底的气泡,离我越来越远。每一步,都踩在碎裂的心尖上。

走进卧室,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世界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和心脏沉重如鼓的跳动声。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城市的霓虹光影透过薄薄的窗帘,在墙壁和地板上投下光怪陆离的、流动的色彩。我走到床边,坐下。床垫发出轻微的呻吟。

我闭上眼。

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第1000次循环笔记上那最后几行字,那冰冷而清晰的逻辑链条:“我的‘存在’……是维持循环的核心能量……停止存在……循环崩溃……她们获得自由……”

停止存在。

不是死亡。死亡在这个循环里毫无意义,只是重置的开始。停止存在,是彻底的湮灭,是变量的归零。

如何做到?

意念。或者说,是彻底放弃对这个循环的“锚定”和“观测”。当“我”这个意识,这个执着于“存在”于这个6月22日、执着于改变、执着于抓住妻女的执念……彻底消散时,那个冰冷的规则,便失去了它唯一的能量来源和观测目标。

就像一个没有观众的舞台,戏码自然无法上演。

我将那本冰冷的“1000”日记本紧紧贴在胸口,硬质的封面抵着心脏的位置,带来一种奇异的、沉坠的实感。它不再仅仅是一本笔记,而是成为了一个锚,一个仪式,一个通往最终湮灭的冰冷钥匙。

我集中起全部残存的意志力,不是去思考如何“活着”,而是去想象“不存在”。

想象自己的意识如同沙堡,在绝对的虚无之潮前分崩离析。

想象构成“张伟”这个名字、这个身份、这一千零一次循环带来的所有记忆和情感,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想象陈薇和琪琪……她们在某个清晨醒来,阳光依旧明媚,但那个名为“丈夫”和“父亲”的、带来无尽循环梦魇的幽灵,已经彻底消失。她们的记忆里将不再有那个困在6月22日的男人,不再有那些重复了千遍的对话和徒劳的挣扎。时间会正常流淌,带着她们走向未知的、却真正属于她们自己的未来。

琪琪会吃到她的大草莓蛋糕,在真正的生日那天。陈薇……或许会遇见新的人,拥有新的生活,不再被那个“疯掉”的丈夫所困扰。

“消失吧……”

我在心底无声地嘶吼,榨干灵魂最后一丝力量,推动着那个自我毁灭的意念。

“为了她们……消失!”

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起初只激起微弱的涟漪。但紧接着,一种奇异的、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从身体深处弥漫开来。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彻底的……抽离感。仿佛我的意识正从这具熟悉的躯壳里被一丝丝、一缕缕地剥离出去。眼前流动的霓虹光影开始扭曲、旋转,色彩失去了边界,融化成一片混沌的光晕。耳边响起一种低沉、恒定、如同宇宙背景噪音般的嗡鸣,取代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身体的知觉在飞速消退。指尖的触感、床垫的支撑、衣服的摩擦……一切都变得模糊、遥远。胸口那本日记的硬角感也消失了。唯有那个“消失”的意念,像唯一燃烧的火焰,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坚定。

“结束……让这一切……结束……”

这是最后残存的念头。

嗡鸣声骤然拔高,变得无比尖锐,仿佛要撕裂整个空间!随即,如同断掉的琴弦——

嗡鸣消失了。

扭曲的光晕消失了。

混沌消失了。

一切,归于绝对的、彻底的、无法形容的“无”。

没有黑暗,没有光明,没有声音,没有触觉,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甚至没有了“我”这个概念。只有一种无法被感知的、永恒的寂静与虚无。

像一滴水,落入了无垠的、静止的深海。

彻底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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