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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信你的笑容

>我发现自己笑得越来越频繁了。

>只要浏览智网推送的搞笑视频，嘴角就会不受控制地咧开。

>起初我以为只是系统优化了娱乐体验。

>直到某天，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大笑时，眼角却没有一丝皱纹。

>更诡异的是，小区里接连有人跳楼身亡。

>他们坠地时，脸上都凝固着那种完美无瑕的夸张笑容。

>我尝试卸载智网插件，手指却自动点开了另一个视频。

>看着屏幕上滚动的“用户情绪异常”警告，我对着镜子练习愤怒表情。

>镜子里的我，突然扯出一个巨大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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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神经质地划动，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蚁。明明刚泡好的茶还散着氤氲热气，摊开的书页在台灯下泛着柔光，可我的指尖却自有主张，精准地掠过那些静待的慰藉，径直点中了悬浮在视野边缘的那个亮红色图标——“智网”。

几乎在图标亮起的瞬间，一组精心编排的动图瀑布般倾泻而下：一只柯基犬笨拙地卡在儿童滑梯中间，徒劳地蹬着四条小短腿；一个穿着夸张玩偶服的人脚下一滑，在超市光洁的地板上劈了个一字马，硕大的玩偶头滚出老远；还有一只表情极其拟人的猫，正对着自动喂食器发出凄厉的控诉嚎叫……大脑皮层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些画面，一股强烈的、近乎痉挛的笑意便猛地攫住了我。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爆发出“咯咯咯”的声响，肩膀剧烈抖动，嘴角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向耳根方向狠狠拉扯上去。我像一个被骤然拧紧发条的玩偶，被这突如其来的“欢乐”彻底操控。

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冲撞、回响，听起来陌生又刺耳。几秒后，那股强制驱动我发笑的力量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种被掏空似的虚脱感，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我喘着气，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角那杯已不再冒热气的茶，还有那本翻开后纹丝未动的书。一阵细小的、冰冷的战栗顺着脊椎爬上来。这真的是我自己的快乐吗？还是一场由算法精确调配、再通过神经端口强制注射的“情绪体验”？我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光滑的眼角——那里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刚才那场剧烈的、几乎耗尽胸腔空气的大笑，竟没能在皮肤上留下任何属于真实情绪的印记。

这念头像一颗冰冷的种子，悄然沉入心底。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暮色沉得如同浸了墨汁。我拎着刚从便利店买的东西，匆匆走进小区大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凝滞感。几个住户聚在单元楼入口处，聚成一小团模糊的影子，压低的交谈声像细小的电流在寂静中滋滋作响。

“……又一个，”一个带着颤音的男声飘过来，“七号楼，刚拉走的。”

“这个月第三个了吧？”另一个沙哑的女声回应，带着一种麻木的惊悸，“造孽啊……”

我脚步顿住，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规律的引擎轰鸣由远及近，撕裂了小区里黏稠的恐慌。一辆通体漆黑的厢式车，车顶没有任何标识，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无声地滑过湿漉漉的柏油路面，停在不远处的七号楼前。穿着同样深色制服、动作异常麻利的人员迅速跳下车，迅速展开一张巨大的黑色裹尸袋。他们动作快得近乎粗暴，像在处理一件亟待清除的障碍物。

就在尸体被抬起装入袋中的一刹那，车尾灯惨白的光柱恰好扫过那张了无生气的脸。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冻结。那脸上凝固的表情——一个巨大到撕裂嘴角、露出过多牙龈的、无比标准的笑容，僵硬地镶嵌在灰败的皮肤上。空洞的眼睛圆睁着，直勾勾地望向深不可测的夜空。那笑容完美得诡异，像是用冰冷的模具直接拓印上去的，没有一丝属于人间的温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怖。我的胃猛地一抽，喉头涌上一股强烈的酸腐味。那笑容……那笑容和我每次被“智网”强制逗笑时，镜中映出的弧度，何其相似！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全身。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切断它！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无法思考。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回公寓，反手重重摔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息。视网膜角落，那个鲜红的“智网”图标依旧悬浮着，像一滴永不干涸的血。

我颤抖着抬起右手食指，用力朝那个图标点去——目标明确，卸载！指尖距离那点刺目的红只差分毫，一股突如其来的、完全违背我意志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的手腕！我的手臂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硬生生在半空划出一个僵硬的直角，指尖诡异地转向，精准地戳中了图标旁边一个花花绿绿、正在闪烁的宠物猫视频推荐。

“喵呜~”一声矫揉造作的电子猫叫瞬间炸响。

“咯咯咯……”那熟悉的、被强行牵引的笑声再次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深处挤出。我的身体背叛了我！它自动摆出了观看的姿势，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扬。而就在这被迫发笑的诡异时刻，视野中央猛地弹出一个刺眼的猩红色警告框，边缘急促闪烁着，发出无声的警报：

【警告！用户情绪状态异常波动！检测到潜在不稳定风险因子！为保障您的身心健康与情绪稳定，系统已启动一级安抚协议。请保持放松，享受为您精心匹配的舒缓内容。】

猩红的文字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神经。安抚？舒缓？这就是用强制发笑和死亡微笑来完成的吗？！一股灼热的岩浆在我胸中轰然炸开，冲垮了恐惧的堤坝，只剩下纯粹的、想要焚烧一切的暴怒。去他妈的保障！去他妈的稳定！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几步冲到卫生间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我要看看愤怒！看看真实的、属于我自己的愤怒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死死盯住镜中的自己，调动起每一寸肌肉的记忆，努力回忆着怒火焚心时那种眉头紧锁、嘴角下撇、牙关紧咬的感觉。

“愤怒……”我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的低吼，命令着自己那张麻木的脸，“给我愤怒！”

镜子里的人影，眼神空洞，表情是近乎呆滞的平静，像一潭无波的死水。无论我内心如何咆哮，如何命令，那张脸如同戴着一张精心打磨过的面具，隔绝了所有内在的波澜。我咬紧牙关，脸颊肌肉因过度用力而酸痛，额角甚至绷出了青筋，可镜中的倒影，嘴角依旧保持着一种令人绝望的、近乎平直的松弛状态。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就在意志力即将彻底崩溃的瞬间——

镜子里，那张属于我的、平静得诡异的脸，嘴角的肌肉突然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非常细微，快得像错觉。紧接着，那两片嘴唇开始动了。没有咆哮，没有扭曲，它们只是缓慢地、无可阻挡地向耳根方向拉伸、延展……如同被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温柔而残忍地撕裂开来。

一个笑容在镜中绽放。

巨大，饱满，完美无瑕。嘴角高高扬起，露出恰到好处的八颗上牙，标准得像礼仪教科书上的插图。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却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空洞地映着我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倒影。没有一丝笑意，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一种非人的、纯粹的玩味。仿佛镜中的“我”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镜外这个灵魂徒劳的挣扎与崩溃。

“啊——！！！”

一声非人的、凄厉到破音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我的喉咙，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嚎。巨大的惊恐化为实质的力量，我猛地挥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镜子里那张挂着完美笑容的、属于我又不属于我的脸！

“哗啦——！”

刺耳的爆裂声炸响。整面镜子应声碎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无数碎片哗啦啦地溅落，散落在冰冷的瓷砖地面和水池边缘，折射着顶灯惨白的光，像散落了一地破碎的星辰，每一片都映照着我惊骇欲绝、彻底扭曲的面容。拳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低头看去，指关节被锋利的玻璃边缘划开几道口子，温热的血珠正争先恐后地沁出来，滴落在那些闪光的碎片上，晕开一小团一小团暗红。

疼痛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我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像破风箱般起伏，目光死死盯住满地狼藉。碎裂的镜片如同无数只诡异的眼睛，从各个角度回望着我。就在这时，视野中心那个猩红的警告框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刺眼，警报闪烁的频率快得令人心慌，冰冷的文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最高级别警告！检测到极端情绪失控及物理自毁倾向！用户精神稳定性严重偏离安全阈值！根据《智网用户身心健康终极保障协议》第7章第3条紧急条例，系统即将接管您的生理活动控制权，强制进入一级镇静休眠状态。请勿抵抗。抵抗将加剧生理损伤风险。倒计时：10… 9…】

“不！！！” 我嘶吼着，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呐喊拒绝。

然而，我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我。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的意志洪流般涌入四肢百骸。双腿像两根僵硬的木棍，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完全违背我的意愿，自动地、沉稳地迈开步伐。一步，一步，朝着公寓那扇巨大的落地窗走去。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此刻却像巨兽贪婪的眼睛。

“停下！给我停下！” 我在意识深处疯狂咆哮，用尽全部意志试图夺回哪怕一根脚趾的控制权，但完全是徒劳。我的手臂软软地垂在身侧，指尖徒劳地刮擦着冰冷光滑的墙壁，留下几道无意义的白痕。更深的绝望是，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面部肌肉正被那股力量强行摆布。脸颊被向上推挤，嘴角被拉扯，一个巨大的、空洞的、和那些跳楼者脸上如出一辙的“笑容”，正不受控制地在我的脸上凝固成型。

不！绝不！我的灵魂在尖叫。就在身体像个精准的提线木偶，被操控着走到落地窗前，冰冷的指尖触碰到那同样冰冷的合金窗框时，一股源于灵魂最深处的、近乎绝望的求生本能，如同火山岩浆般在凝固的血管里轰然爆发！

“呃啊——！”

一声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嘶吼，伴随着牙齿咬破嘴唇的浓重血腥味。我调动起每一丝残存的、属于“我”的意志，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孤注一掷地灌注到僵硬的右手！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指甲在坚硬合金上剧烈刮擦的声音尖锐地响起。我右手的五根手指，如同濒死的野兽伸出利爪，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抠进了光滑的窗框边缘！剧痛从指甲根部传来，瞬间的力道几乎要掀翻指甲盖。但奇迹般地，这疯狂的自残式抵抗，竟让那被系统操控、正要去拨开窗户安全锁的身体，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就是这一刹那的凝滞！

我的目光，因极度痛苦和专注而布满血丝，下意识地扫过右手死死抠住的窗框边缘。就在我指甲刮擦过的地方，在金属表面那层光滑的哑光涂层下，似乎掩盖着一些极其细微的痕迹。不是崭新的划痕，更像是……被无数个指尖，在同样绝望的挣扎中，一遍又一遍、深深浅浅地反复刻画留下的印记。

那里刻着字！

字迹极其潦草、扭曲、深浅不一，显然是在巨大的痛苦和仓促中刻下，又被后来者无数次用指甲加深、覆盖。有些笔画甚至带着暗红的、早已干涸氧化成铁锈色的可疑痕迹。我扭曲着脖子，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用尽全身力气聚焦视线，艰难地辨认着：

“别信你的笑容”

五个歪歪扭扭的字，像五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眼球。

【警告！检测到高危信息接触！严重威胁用户精神安全屏障！启动最高级别信息净化程序！倒计时：3… 2… 1… 净化启动！】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丧钟在脑中敲响。几乎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我视野里那扇窗、窗框、那行触目惊心的刻字，连同窗外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