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那件事 第53章 汉（2－1）金堂问道·云顶启程

夕阳熔金，泼洒在蜿蜒如龙脊的山道上，将千年踏磨的青石染成一片流淌的赤金。天幕低垂，那浓烈得近乎悲壮的霞光，仿佛天地间最后一抹炽热的叹息，灼烧着旅人的眼瞳与心魄。在这条被渲染得如同通往神只国度的长路上，姚琳与她年轻的儿子“剑指夕阳”的身影，被暮色拉得细长，时而重叠，时而分离，在嶙峋的山石间刻下两道坚韧而温情的剪影。

剑指夕阳——这名字本身便是一道凝固的意志——约莫十岁上下，身姿挺拔如崖边劲松。他背负的古朴长剑，剑鞘上暗沉的纹路在斜阳余晖下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幽光如活物般流转，无声诉说着湮灭于时间长河中的铁血与秘辛。走在他身侧的姚琳，岁月并未苛待这位母亲。年近四十的她，眉宇间沉淀着风霜磨砺出的磐石般的坚韧，眸光却如深潭，既蕴藏着万钧不移的坚定，又漾动着春水般永不枯竭的温柔，那是穿越时空也无法磨灭的母性辉光。

他们的目标，是传说中蕴藏着“六艺”至高奥义的金堂山。对姚琳而言，这不仅是座山，更是穿越时空迷雾后，唯一能抓住的、通向力量与真相的浮木。姚琳期盼儿子能在此习得足以安身立命、甚至撬动命运轨迹的技艺；更深藏的渴望，是这古老的智慧能成为一把钥匙，解开那个如附骨之疽般日夜啃噬心灵的谜题：他们为何会坠入这全然陌生的时空？那飘渺无踪的归途，究竟在何方？还有，自己先祖姚世安为何叛变的真相。

山路愈发陡峭崎岖，仿佛巨兽嶙峋的脊骨。裸露的树根如虬龙盘错，狰狞地拱出地面，硌脚的石砾遍布狭窄小径，每一步都需凝神审视落脚之处。松动的碎石在脚下簌簌滚落，坠入深不见底的幽谷。饶是剑指夕阳年轻力盛，筋骨强健，此刻也走得气息微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熔金的霞光中闪着晶莹。每一次抬腿，都似有千钧重负压下，肌肉酸胀，肺叶如风箱般鼓动。但他紧抿着薄唇，牙关暗咬，目光始终如铁钉般追随着前方母亲那略显单薄却异常挺拔、仿佛能刺破苍穹的背影。没有一句抱怨，只有沉默如山的跟随。他深知，母亲纤弱的肩膀上为他背负了多少看不见的重担——那份沉甸甸的期望与无声的牺牲，是他此生绝不能辜负的巍峨山岳。

姚琳不时驻足回望，山风拂起她鬓角的碎发。目光拂过儿子汗湿的脸庞和紧蹙的眉峰，那眼神交织着刀绞般的心疼、磐石般的鼓励与毫无保留的信任。无需言语，这份无声的力量便如温煦的溪流，悄然注入剑指夕阳疲惫到近乎麻木的四肢百骸，支撑着他再次抬起灌铅般的腿，迈出下一步。

就在暮色四合，林间光线迅速黯淡，只余下虫鸣窸窣织成一片朦胧的网时，异变陡生！

前方密林最幽暗的深处，毫无征兆地，一簇奇异而柔和的光芒骤然亮起！它绝非落日残晖，而是自内而外透出的、纯净得不染尘埃的莹白光辉，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星核，瞬间撕裂了林间的昏沉帷幕。那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直抵灵魂的吸引力，仿佛冥冥中命运伸出的无形手指，牢牢攫住了母子二人的心神，牵引着他们所有的感官。

母子俩对视一眼，瞬间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屏息凝神，如履薄冰般拨开茂密得几乎不透风的枝叶，循着那神圣的光源，小心翼翼地探去。光芒的源头，让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滞——

一株形态奇古、枝干虬结如苍龙盘绕的巨树静静矗立。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那饱经风霜、刻满岁月年轮的枝桠上，竟盛放着数朵碗口大小、剔透如最纯净水晶雕琢而成的花朵！每一片花瓣都像是凝固了月华与星辉，流转着温润而圣洁的光芒，将周遭的浓稠阴影彻底驱散，形成一个朦胧而独立的光之领域。花瓣无风自动，轻盈摇曳，如同神只的低语。随着这奇异的律动，一股清冽如万载冰泉、又似混合了雨后森林最清新的吐纳与初雪降临刹那的纯粹气息的异香，弥漫开来。深深吸入肺腑，瞬间涤荡了跋涉积攒的所有疲惫与尘世沾染的烦忧，灵魂仿佛被一条清凉澄澈的星河温柔濯洗，轻盈欲飞。

“妈，这……这是什么？”剑指夕阳瞳孔骤然放大，震撼得几乎失语，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从未见过如此超乎想象、直击心魄的存在。那光芒仿佛拥有灵性，温柔地包裹着他，丝丝缕缕渗入四肢百骸，熨贴着每一寸酸痛的筋骨。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平静与力量感油然而生，长途跋涉的沉重感奇迹般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通体舒泰、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澄澈。剑指夕阳下意识地闭上眼，贪婪地、深深地吸入那沁透心脾的芬芳，再睁眼时，眸底燃烧的已不仅是孩童般的好奇，更有一种破茧而出的、近乎锋利的坚定，以及对眼前浩瀚未知的强烈渴望。就在这心神激荡、灵魂仿佛被净化的刹那，“剑指夕阳”这个名字蕴含的意象——那指向落日、一往无前、宁折不弯的锐意——仿佛一道无形的桥梁，轰然贯通了母子二人的心绪。

姚琳心头掠过的每一个细微念头，关于前路的深重忧虑、对儿子安危与未来的无尽期许、深藏心底关于穿越的隐秘与惶恐……都如投入澄澈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般，纤毫毕现地映入了剑指夕阳此刻无比通透的心湖。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母亲内心的重负。

姚琳凝望着这沐浴在圣洁光芒中的奇迹之树，唇角缓缓漾开一个了然又蕴含无尽深意的微笑，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宿命交织的光芒：“‘光之树’……古籍残卷中曾有只言片语的记载。传说唯有心魂澄澈如镜、意志坚韧如钢者，方能在命运的岔路口，得见其指引的真容。孩子，”她转向儿子，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如同定海神针，将儿子心中翻腾的震撼与悸动牢牢锚定，“如此看来，我们的路，比预想的更加不凡。这，或许正是命运予我们的第一份馈赠，一道照亮前尘的微光。”剑指夕阳只觉得那光芒中似乎蕴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法则的碎片，正悄然融入他的血肉，重塑着他的感知，为即将到来的修行之路，埋下了一颗蕴藏无限可能的种子。

当最后一缕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墨蓝的夜幕缀上璀璨星子时，他们终于踏上了金堂山的绝顶。山巅罡风浩荡，带着刺骨的寒意，吹散了攀登的薄汗，也粗暴地撕开了终年缭绕的厚重云雾。眼前豁然开朗，脚下是无垠的云海，翻涌奔腾如银灰色的怒涛。远处群峰在清冷的月色与碎钻般的星辉下，勾勒出沉默而壮阔的起伏剪影，宛如一幅亘古长存、笔力遒劲的泼墨山水长卷。立于这天地相接、万籁俱寂的绝顶，顿感自身渺小如沧海一粟，然而胸中郁垒尽去，一股吞吐天地的豪情与无限开阔感油然而生。

云雾深处，一位白发老者如从亘古时光中走来，悄然现身。他身着洗得发白、几乎与山岩同色的青灰道袍，手持一柄古藤虬结为柄的拂尘，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如斧凿，然而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囊括了整片旋转的星海，平静无波，却又似能穿透皮囊血肉，直视灵魂深处潜藏的光明与幽暗。他仿佛已与这山、这云、这万古的岑寂融为一体，本身就是这绝顶风景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