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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总管那瞪大的双眼和凝固的表情，在林凡眼中仿佛被无限拉长。密室工棚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只剩下那“铜爵自倾器”规律而优雅的“咔…哒…咔…哒…”运行声，清晰得令人心悸。
林凡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但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细观”的手势。成败，在此一举。
胥总管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又往前挪了两步，几乎要趴到那木台上。他死死盯着那缓缓倾斜、注满清水（演示用）后又缓缓回正的青铜酒爵，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似乎想找出什么隐藏的丝线或机关。他甚至伸出手，极其小心地、颤抖地在那酒爵上下左右的空间挥动摸索——空无一物。
没有丝线，没有隐藏的人手，没有任何他所能理解的外力。
那酒爵，就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或者说，被赋予了某种神秘的“规则”，在忠实地、不知疲倦地执行着“倾覆”与“回正”的仪式。
“这……这是……”胥总管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如何做到的？”
林凡心中巨石稍稍落下，知道最关键的第一关——震慑——已经过了。他保持谦恭的姿态，语气却带着恰到好处的自信：“回总管，此乃运用了一些巧妙的机括之理。借物性之力，循几何之规，而非巫蛊之术。此物名为‘自倾铜爵’，寓意敬酒不辍，礼数周全天佑。”
他刻意用了“机括之理”、“物性之力”、“几何之规”这些听起来高深但似乎又摸得着边际的词，避免对方往无法控制的“怪力乱神”方向去想。
胥总管的目光终于从那只神奇的酒爵上拔出来，猛地转向林凡，那眼神复杂无比：震惊、疑惑、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你做的？就凭你们几人？在这几天里？”
“全赖总管给予机会，以及几位兄弟竭尽全力。”林凡侧身，将身后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的阿木、石头、桐、苇显露出来。四人连忙躬身，大气不敢出。
胥总管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四个年轻工匠脸上刮过，似乎想找出破绽，但只看到了一脸的疲惫、惶恐和一丝掩藏不住的兴奋。他信了七八分。这等巧思和技艺，若早已有之，绝不会藉藉无名埋没于此。只能是眼前这个叫林凡的流民带来的。
“好…好一个‘机括之理’！”胥总管脸上终于挤出一丝极其僵硬但确实是笑意的表情，他绕着木台又走了一圈，越看越是满意。这东西，精巧、神奇、寓意又好，献给上面，必定能引来惊叹，大大给他长脸！比起那些单纯的金银玉器，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林凡，你，很好！”胥总管拍了拍林凡的肩膀，力道有些大，“此物，咱家很满意！你们几个，立了大功！”
他旋即脸色一肃，声音压低，带着警告：“此事，到此为止。这东西的来历，对外不可细说，明白吗？若有外人问起，便说是营中工匠合力所制，得了上古残卷的启发，偶得之！尤其是你，林凡，管好你自己和你的人的嘴！”
林凡立刻领会，这是要模糊焦点，既要献宝，又要避免他林凡个人声望过高难以控制。“小人明白！此物乃胥总管督导有方，我等侥幸制成，全凭总管洪福！”
胥总管对林凡的“上道”非常满意，笑容真了几分：“嗯，是个懂事的。放心，咱家不会亏待有功之人。你们之前所求，允了！营地东头那片靠着乱石坡、没人要的废地，就划给你们安身！此外，赏铜钱五百，粟米十石！”
成了！林凡心中狂喜，但脸上只是适时的感激涕零：“谢总管恩典！总管恩同再造！”
阿木等人也反应过来，跟着噗通跪下，声音激动得发颤：“谢总管恩典！”
“起来吧。”胥总管志得意满，小心地用一块厚布将那仍在自动运行的“铜爵自倾器”仔细包裹起来，仿佛捧着绝世珍宝，吩咐身后守卫：“看好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再接近此地。林凡，你们今日便搬出去，那地方，随你们自己折腾。”
说完，他不再多留，捧着宝物，带着守卫匆匆离去，显然是急着去安排献宝事宜。
工棚内，只剩下林凡五人。
静默持续了几秒。
随即——
“呜哇——！”阿竹第一个没忍住，跳起来抱住身边的石头，又哭又笑，“我们成功了！成功了！我们有地了！”
石头这个憨厚的汉子，也用力抹了一把脸，眼眶发红，只会嘿嘿傻笑。
桐和苇互相捶打着对方的肩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林凡看着他们，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而滚烫的成就感。他做到了。在这陌生而残酷的世界，他凭借自己的知识和意志，撬动了第一块基石！
“走！”林凡深吸一口气，脸上绽放出畅快的笑容，“收拾东西，去我们的新家！”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当林凡带着他小小的核心团队，背着简陋的行囊，走向营地东头那片荒芜的乱石坡时，沿途所有流民的目光都复杂无比。有羡慕，有嫉妒，有好奇，更有难以置信。
他们不明白，这个来了没多久的林凡，怎么就真的做到了那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不仅得到了总管的赏识，竟然还真要来了一块地——尽管那是没人要的废地。
石臼站在人群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看着林凡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开始脱离掌控了。
乱石坡下，一片狼藉。碎石遍地，杂草丛生，地势崎岖，还紧挨着一片泥泞的沼泽地，蚊虫滋生。除了地方足够大，几乎一无是处。
阿竹等人的兴奋劲被眼前的荒凉浇灭了大半。
“林师…这…这地方怎么住人啊？”阿竹苦着脸。
林凡却目光灼灼，仿佛看到的不是荒芜，而是一张等待描绘的白纸。他指向坡地一处相对平整、地势稍高、背风的地方：“那里！我们就在那里，先清理出一片地方，搭建今晚过夜的窝棚！”
他转过身，面对着他的四个最初的信徒（现在还要加上闻讯坚决跟来的铁叔），声音坚定而充满力量：“兄弟们，地方是破了点，但这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地方！没有监工，没有鞭子！从这里开始，我们要靠自己的双手，建起能遮风挡雨的房子，开垦出能长出粮食的土地，建起能打造更好工具的铁匠炉！”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犹疑却又被他的话语点燃希望的脸：“眼前是艰难，但别忘了我们是怎么做出那‘自倾铜爵’的！材料不行，我们一次次试！技术不够，我们一点点磨！没有路，我们就自己开出一条路来！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为了一口吃食挣扎的流民！”
林凡的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念：“我们要在这里，打下根基，建起一个……一个能让咱们挺直腰板活下去的地方！让以后投奔我们来的人，都能有饭吃、有屋住、有希望！”
“告诉我，有没有信心跟我干？！”
“有！”铁叔第一个低吼出声，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久违的光彩。
“有！干！”石头瓮声瓮气地吼道，攥紧了拳头。
“跟着林师干！”阿木、桐、苇、阿竹激动地满脸通红，齐声应和！
“好！”林凡大手一挥，“铁叔，您经验老道，带阿竹、苇负责清理地面，规划出搭建区。石头，你力气大，负责搬运大块的石料和木材。阿木、桐，跟我来，我们去看看那片沼泽，想想怎么排水！行动起来！”
没有犹豫，没有抱怨。在林凡的指挥下，这个小团体如同精密的机器，瞬间高效地运转起来。
铁斧砍伐灌木的声音，石块滚动的轰鸣声，铁锹挖掘泥土的沙沙声，第一次在这片荒地上响起，充满了开拓的生机。
林凡站在略高处，看着忙碌的众人，看着这片百废待兴的土地，夕阳给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的征程，终于真正开始了。第一步，走得惊险，但终究是，踏踏实实地迈出去了。
乱石坡上，第一缕属于他们的炊烟，即将袅袅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