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器时代：从零开始的工业革命 第203章 人心浮沉与砥柱中流

战争的阴影，如同北地冬日提前到来的寒潮，伴随着邢国与羌戎备战的日益明朗，无可阻挡地笼罩了镇荒城与望北城。尽管内政院早已未雨绸缪，张贴了措辞恳切的安民告示，并公布了详尽的战时居民安置、物资配给、伤员救治乃至防火防盗等一整套应急预案，试图向民众传递“一切尽在掌握”的信心，但当战争的铁蹄声仿佛已在耳边擂响时，理性的规划往往难以抵御本能的恐惧。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两座城池中悄然蔓延，并迅速演变成一股逃离的浪潮。

在镇荒城，这座以工坊和军事为核心的根基之地，外溢的人群主要是后期迁入的工匠家属、寻求机会的流民以及部分与林谷绑定不深的小商户。他们变卖着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家当——几件像样的家具、一套崭新的铁制农具，甚至是位置尚可的住宅地契，价格被恐慌性地压低，只求能尽快换得盘缠，离开这个即将成为修罗场的是非之地。城门口，拖家带口、背负行囊的人群排起了长队，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茫然与对战争的恐惧。昔日因工坊轰鸣和军队操练而充满生气的城池，竟透出了几分萧索。

林凡站在城墙上，沉默地注视着下方涌动的人流。周谨站在他身旁，脸上带着痛惜与无奈：“先生，我们是否要采取些措施？如此多人口流失，尤其是熟练工匠的家属离开，恐影响军心与生产士气啊。”

林凡缓缓摇头，目光深远：“强扭的瓜不甜。危难之际，人心向背，强留无益。他们因恐惧而来，亦会因恐惧而去。传令下去，各城门不得阻拦自愿离开者，内政院派人于城门处设点，再次明确宣告：凡愿留下与我林谷共渡时艰者，战后必不亏待，论功行赏，优先安置；去者，亦不强求，祝其一路平安。 我们要的，是心甘情愿、敢于同生共死的核心，而不是惶惶不可终日的累赘。”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道命令很快传达下去，奇怪的是，当离开变得毫无阻碍时，一些原本慌乱的人群反而放缓了脚步，开始窃窃私语，权衡着去留的利弊。林凡这种看似放任，实则极度自信的态度，像一块磁石，反而稳住了部分动摇的人心。

与此同时，望北城的情况则更为复杂。这座纯粹因商贸而繁荣的城池，汇聚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商贾、脚夫、手艺人，其利益纠葛远非镇荒城可比。战争的威胁对于这座以“中立”、“安全”为立身之本的商城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恐慌情绪同样在这里发酵，不少外来商队开始取消订单，缩减驻留人员，准备撤离。城内也出现了抛售房产、商铺的现象，繁华的市面蒙上了一层阴影。

然而，就在这人心浮动的关键时刻，两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身影，站了出来。

首先发声的，竟是平日里活泼跳脱、仿佛只对新鲜玩意儿和林凡本人感兴趣的瑶光公主，宇文瑶。

她没有选择在安全的胥国使馆内躲避，反而出现在了望北城最繁华的市集中心，那里正聚集着大量焦虑不安的商人和居民。她今日未着宫装，仅是一身利落的胥国骑射服，却依然难掩其天生丽质与尊贵气度。

“望北城的各位！”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特有的穿透力，却不再是以往那种娇憨，而是充满了一种坚定的力量，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知道大家害怕！害怕战争，害怕失去辛苦积累的财富，害怕这片好不容易繁荣起来的乐土毁于一旦！”

人群安静下来，疑惑地看着这位异国公主。

“但是，请你们看看这座城！”瑶光公主张开手臂，指向四周林立的店铺、熙攘的人流（虽然已不如往日），“望北城是什么？它不是一个国家的堡垒，它是我们所有人——来自胥国、潞国、安陵，乃至更远地方的商人，共同建立起来的自有商贸之都！它不归属于任何一个君王，它只归属于商业的规则和彼此的信任！”

她的话语引起了阵阵骚动，许多人不由自主地点头。

“这里没有驻军，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中立！因为我们相信，贸易的纽带比刀剑更牢固！邢国和羌戎，他们凭什么要来摧毁这片不属于他们、也从未冒犯过他们的土地？难道我们要因为他们的武力威胁，就放弃我们亲手建立的家园，放弃这来之不易的繁荣吗？”

她的声音激昂起来，带着一种感染人心的热情：“我们不能退！我们退了，就是向野蛮屈服！就是告诉所有人，规矩和努力在刀剑面前一文不值！我们要留下来，守护这座城，守护我们共同的信念——贸易不死，望北永存！”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从一个平日看似不谙世事的公主口中说出，其带来的震撼效果无以复加。商人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愕、羞愧，以及一丝被点燃的热血。他们习惯了算计利益，此刻却被一个少女点醒了更深层的东西——关于规则、尊严和共同体的存亡。

几乎在瑶光公主发声的同时，另一股冷静而理性的力量，也从云裳郡主所在的居所向外扩散。

她没有选择公开演讲，而是通过鸿胪寺的渠道，向她所能接触到的、在望北城有重大利益的各国商会首领、有影响力的行会会长，送去了一份措辞严谨、分析透彻的文书。

文书中，她首先冷静地回顾了上次邢国围困镇荒城时，对望北城采取的也是围而不攻的策略，明确指出：“邢国意在林凡，意在镇荒城之工坊技术，而非与天下商贾为敌。上次尚且如此，此番望北城商贸辐射更广，牵连利益更深，邢国若贸然摧毁，必将引来周边各国乃至远方大商邦的集体反噬，此非智者所为。”

接着，她笔锋一转，直指核心利益：“望北城非一城一地之望北，乃天下商旅之望北。城内交易，涉及胥国之皮革、安陵之丝帛、南方之香料、西域之宝石……利益网络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邢国与羌戎，仅两国之力，有何资格，又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自绝于商道之事？”

最后，她提出了极具说服力的建议：“值此危局，正需我等利益攸关者同气连枝，共度时艰。慌乱逃离，只会加剧损失，正中敌人下怀。反之，若能稳住阵脚，向内政院及林先生表明我等坚守之决心与支持，待战事平息，诸位不仅可保基业无损，更将因雪中送炭之功，获得林谷长久之友谊与更大之商机。此时离去，不过一寻常过客；此时坚守，方为真正的智者与赢家。”

云裳郡主的分析，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恐慌的表象，露出了内里的利益逻辑。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大商贾、行会首领们，在收到这份文书后，无不陷入深思。相比于瑶光公主充满理想主义的号召，云裳郡主这番基于现实利益的剖析，更能打动这些精于计算的商人心。

林凡在官署内，同时听到了关于瑶光公主激昂陈词和云裳郡主冷静文书的汇报。他沉默了许久，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惊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确实没有想到，那个平日里缠着他问东问西、看似不着调的瑶光公主，在关键时刻竟能说出如此大义凛然、直指核心的话语，点燃了普通民众和中小商贩的热忱。他更没有想到，那位一直静默观察、心思缜密的云裳郡主，不声不响间，便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段，稳住了望北城最核心、最具影响力的上层商人团体。

这两个女子，以各自截然不同的方式，在这人心浮动的危难时刻，意外地成为了稳定望北城局势的“砥柱中流”。

“传令内政院和商舆院，”林凡最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决断，“全力配合瑶光公主和云裳郡主稳定人心的行动。同时，以我的名义，正式公告全城：凡战时坚守望北城之商户、居民，其贡献将悉数记录在案，战后论功，林谷绝不辜负任何一位同舟共济者！”

随着这道命令和两位身份特殊女性的努力，望北城内恐慌性的外溢潮终于得到了遏制。留下的人，无论是被理想点燃，还是被利益说服，都开始以一种新的目光审视这座城池和自己的选择。战争的阴云依旧密布，但人心，这座最容易被攻破也最难被征服的城池，在经历了最初的动摇后，正开始凝聚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韧性。林凡知道，真正的考验尚未到来，但内部这场关于人心的战役，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