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器时代：从零开始的工业革命 第193章 望北窥政与郡主决断

锦罗台博览会的喧嚣渐渐散去，各方使团与商队满载着震撼、合作协议与复杂的心思陆续离开了望北城。然而，安陵君之女云裳郡主却并未随队返回。她以“深慕望北风物，欲多加领略”为由，向鸿胪寺递交了暂留的文书。这一举动，自然引起了林凡和姜宓的注意，但也符合其“心细如发”观察林谷的初衷，便由鸿胪寺安排了精干人员陪同，允其在城内有限度地活动。

褪去博览会时的华服与正式场合的拘谨，云裳郡主换上了较为简便的衣裙，仅带着两名贴身侍女和一名鸿胪寺派来的向导，开始了她在望北城的“微服”考察。她行走在望北城宽阔平整的街道上，目光不再仅仅流连于那些新奇的商品，而是更深地投向了这座城市的肌理与运转的细节。

她的第一站，便是城门处的货币兑换点。那里人流不息，却秩序井然。来自各地的商人，持着各式各样的金银和杂币，在吏员熟练的操作下，迅速兑换成林谷新币。她驻足观察了半晌，轻声对向导问道：“每日如此兑换，所耗人力物力不小，且需储备大量金银，林谷不觉得负担沉重么？”

那向导是鸿胪寺精心挑选的，口齿伶俐，也懂得分寸，笑着回答：“回郡主，初期确是投入不小。但您看，商人们兑换了新币，便只能在望北城乃至林谷势力范围内使用。我们的琉璃、林纸、精钢工具，外面抢破头，他们想要，就得用我们的钱。这看似是我们提供了兑换的便利，实则是用我们独一无二的商品和信誉，将我们的钱币，悄无声息地推向了四方。如今，有些远方来的大商队，甚至开始习惯储备一些林谷币，以便下次来时直接交易。长远看，这点投入，值得。”

云裳郡主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她父亲安陵君领地内，也曾尝试统一货币，却因贵族阻力和信誉不足而失败。林凡此法，以技术和商品为锚，以兑换便利为引，不着痕迹地构建着金融壁垒，其眼界与手腕，确实高人一等。这并非简单的商业行为，而是深谋远虑的经济战略。

行至城中心，她注意到望北城虽商旅云集，却不见大量军队驻守，只有身着统一服饰、主要负责治安的内卫司人员往来巡逻。她故作不经意地问：“望北城如此富庶，竟无重兵把守？若遇强敌来犯，岂不危矣？”

向导从容应答：“郡主明鉴。望北城立城之基，在于‘商’，在于‘信’。若屯驻重兵，各国商旅必心生警惕，视我为军事堡垒，而非贸易乐土。林先生曾言，‘中立’二字，有时胜过十万雄兵。我们以规矩立城，以利益联结四方，让所有来此交易的人都觉得安全、公平、有利可图。这无形的护城河，比有形的城墙更为坚固。况且，”向导压低声音，“镇荒城乃我根本，精兵强将皆在于彼，互为犄角，真有不测，朝发夕至。”

云裳郡主心中一震。放弃表面的武力威慑，以规则和利益构建安全，这需要何等的自信与魄力！她回想起父亲领地内那些拥兵自重的城守，与林凡相比，高下立判。这“无驻军”的表象之下，是更深层次的战略布局和对人性、对规则的精准把握。

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她也参观了专为外来商人设置的居住区和货栈。她发现，望北城为商人提供了两种选择：一是租赁官营的邸店货栈，价格公道，但期限灵活；二是购置由工程院统一规划建设的临街商铺或小型院落，价格不菲，但拥有永久地契（在林谷律法框架内）。

“购置者似乎不少？”云裳郡主看着一些正在装修的崭新铺面问道。

“是的，郡主。”向导解释道，“租赁虽灵活，但终究是客。购置产业，便是将身家与望北城捆绑在一起，成了‘自己人’。这些商人投入越大，便越希望望北城繁荣稳定，无形中成了维护此地秩序与繁荣的一份子。而且，购置产业者，在税收、贷款、获取紧俏商品配额等方面，也略有些许优待。”

云裳郡主默然。这看似给予选择的政策，实则是一种精巧的引导。它利用了商人追求稳定和长远利益的心理，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利益的深度绑定，增强了商人群体的归属感和忠诚度。这远比强制命令或简单征税要高明得多。

更让她感到惊奇的，是望北城内异常发达的服务业。不仅酒楼茶肆林立，供应着她从所未见的各色炒菜、点心（林凡“发明”的），还有专门的说书场、棋社、甚至一个由官方背景经营的、环境雅致的大型浴堂。街上行人衣着光鲜，面带满足之色，与她在其他城市常见的愁苦面容截然不同。

“这些……奢靡之物，不会消磨意志吗？”她忍不住问。

向导笑了笑：“郡主，商人逐利而来，奔波辛苦。若能在此地享受到别处没有的美味、洁净与娱乐，他们便更愿意来，更愿意停留，更愿意消费。他们花费的每一文钱，最终都会通过税收、租金、以及带动其他行业，回流到望北城。繁荣，本就是由无数这样的细节堆积起来的。林先生称之为‘消费拉动’和‘服务增值’。”

一连数日的观察，让云裳郡主心中的波澜愈发汹涌。她看到的，不仅仅是一座繁荣的商城，更是一套迥异于当世、环环相扣、精密运转的治理体系。从金融到安全，从招商到民生，每一个环节都蕴含着超越这个时代的智慧。

她不由得想起了南面那个日渐衰落的彩云城，想起了那个为了维持自身权位和奢靡生活，不惜加税盘剥、驱民为壑的城主沈文渊。与林凡相比，沈文渊的所作所为，简直是蠢不可及！为了区区私利，放弃了铸就辉煌的可能，甚至将原本可能属于自己的优势拱手让人，最终将一座潜在的商贸重镇拖入了深渊。

“彩云城之败，非败于林凡之谋，实败于沈文渊之蠢！”一个冰冷的结论在她心中形成。

这一日，她召来了随行的心腹侍卫长，屏退左右，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用火漆密封的信函。

“你即刻动身，返回安陵，将此信亲手交于我父亲。”云裳郡主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告诉我父亲，我将在望北城暂留一段时日，深入了解林谷之政，以备父亲咨询。”

侍卫长躬身接过信函，感受到其分量。

云裳郡主继续吩咐，语气愈发冷冽：“另外，务必向我父亲转达我的判断：彩云城城主沈文渊，目光短浅，贪婪无能，为一己之私耗尽城力民心，已不堪任用。其存在，非但无益于安陵，反而会持续败坏君上声誉，并成为林谷进一步打击我们的借口。建议父亲，立即将其撤换，永不叙用！”

她顿了顿，指向那封信：“关于接替人选以及整顿彩云城的初步方略，我已结合这些时日的观察与思考，整理于信内。请父亲务必详阅，速做决断。”

侍卫长心中凛然，深知手中这薄薄的信封，可能决定一位城主的命运，甚至影响安陵与林谷未来的关系。他郑重地将信函贴身收好，沉声道：“属下明白，定不辱命！”

望着侍卫长离去的身影，云裳郡主转身，再次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望北城。阳光洒在她娴静而坚定的面庞上。她留下，不仅仅是为了观察，更是为了学习，为了汲取这片土地上蓬勃生长的、名为“林谷”的智慧。她隐隐感觉到，这片天空下正在发生的变化，远不止几件新奇器物那么简单，而是一场更深层次的浪潮。而她，安陵君的郡主，决意要在这浪潮中，为她的家族，寻找到一条新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