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热的问题像一枚精准的探针,轻轻叩击在乔薇尼精心构筑了四年的壁垒上。
红茶的热气在两人之间袅袅盘旋,氤氲出微妙而紧张的氛围。路明非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像风暴眼中唯一静止的点,两侧是即将碰撞的、无声的惊涛骇浪。
乔薇尼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在悬崖边迎风的雪松。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拿起面前的茶杯,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她呷了一口微烫的红茶,借此极短的瞬间整理思绪,也向对方展示自己的从容。
放下茶杯时,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绝对的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锐利。
“校长先生,”她开口,声音平稳,不再使用亲昵的称呼,而是选择了正式而疏远的敬语,“‘命中注定’这个词,太过沉重,也太过……宿命论了。我从不相信有什么是生来就注定的。路明非是我的儿子,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而不是被所谓的‘血统’或‘潜质’绑架。”
她的话语清晰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玉石,落在安静的包厢里。
“至于那层外壳是否脆弱,”乔薇尼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昂热深邃的眼眸,“在我看来,它是否坚固,取决于我们给予它什么样的环境和期望。”
“这四年来,他生活得很好,学习、交友、为一场普通的考试而努力,像一个普通的男孩一样成长。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也没有渴望过任何‘非凡’。这足以证明,平静的生活并非不可能。”
她巧妙地将“保护”转化为“环境与期望”的结果,并将路明非目前的“普通”状态作为最有力的论据。
昂热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温和的、近乎悲悯的神情。他轻轻转动着手指上一枚古老的青铜戒指,仿佛在欣赏上面的纹路。
“很好的论述,充满了母性的光辉和……学者的逻辑。”他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但是,你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事实。”
他抬起眼,那双眼眸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核心:“风暴,从来不会因为一艘船想要平静,就改变它行进的方向。它只会按照自己的意志席卷一切。”
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紧张不安的路明非,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明非同学,或许你自己都未曾察觉。你的‘平静’,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能够在经历‘那样的事件’后,迅速回归所谓的‘普通’生活,并且将那种恐惧压制得如此彻底……或者说你是否真正感受到恐惧?这种情况并非‘普通’,而是另一种形式的‘非凡’。”
路明非的心脏猛地一跳,脸色微微发白。那个被他刻意遗忘的、充满蝉鸣和诡异离别的雨夜……
昂热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试图撬开他紧锁的记忆之门。
“校长先生!”乔薇尼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丝,带着不容置疑的打断意味,她绝不能允许昂热在这里深入刺激路明非的记忆。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未来。明非的高考志愿将会是国内的重点大学,这是他自己的意愿,也是我作为监护人的决定。卡塞尔学院的厚爱,我们心领了,但恐怕无法接受。”
她直接拒绝了那份录取通知书,态度坚决,不留丝毫转圜的余地。
富山雅史在一旁微微蹙眉,似乎想说什么,但被昂热一个极细微的眼神制止了。
昂热看着乔薇尼,看了很久。包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红茶香气无声流淌。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种真实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疲惫。
“薇尼,你还记得‘雪原’吗?”他突然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乔薇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那是她还在执行部时,一次极度危险的北极圈任务的代号。
那次行动,他们差点全军覆没,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几乎逆转物理法则的“巧合”下,才侥幸生还。
“看来你还记得。”昂热从她细微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他微微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雷霆般的重量。
“那一次,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勉强从龙族的棋局里撕开一道口子,抢回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希望。而如今,‘皇帝’的目光,已经再次投下。”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路明非。
“你认为你构筑的温室,能挡住北极的寒风吗?当整个冰原都开始震动的时候,一朵试图假装自己是雪花的火焰,又能隐藏多久?”
他没有明说,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乔薇妮的心上。他在告诉她,她所以为的“安全”和“隐匿”,在更高层次的存在眼中,可能毫无意义。
危险并非来自普通的死侍或失控的混血种,而是来自那端坐于世界阴影深处的、执棋的“皇帝”!
乔薇尼的脸色终于微微发白。她握紧了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昂热的话,击中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她害怕的从来不是卡塞尔学院,而是学院背后所代表的、那个庞大、黑暗、正在逐渐苏醒的龙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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