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秋意渐浓,官场上的寒风似乎比天气更冷冽几分。林夙在工部的处境愈发微妙,几乎成了透明的存在。同僚们与他保持着礼貌而疏远的距离,连值房里的杂役,眼神都透着一股审慎。
然而,这种刻意的孤立,反而给了林夙和“惊雷”难得的活动空间。
夜已深,官邸书房内,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韩青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的一部分,悄然出现在房中。他带来的并非关于朝中大佬或皇子们的秘闻,而是一份看似微不足道的情报。
“大人,按您的吩咐,重点排查了近三年通惠河段的漕运记录和工程账目。”韩青的声音低沉而清晰,“通惠河段,连接通州与京城,乃是漕粮入京的最后一段,亦是‘漂没’、‘损耗’最严重的地段之一。”
林夙的目光从漕运图上抬起,落在韩青身上,示意他继续。
“我们发现,去岁由工部营缮清吏司主理、都水清吏司协理的一次‘河道清淤疏浚’工程,账目颇有蹊跷。工程记载耗银五万两,征发民夫三千,工期两月。但根据当时漕帮一些船老大的零散记忆,那段河道所谓的‘清淤’,不过是敷衍了事,征发的民夫至多千人,工期不足一月。”
“账目与实际,相差悬殊。”林夙指尖在书案上轻轻一点。
“不止如此。”韩青继续道,“负责督办此次工程的,是营缮司的郝主事。此人官职不高,但背景却不简单。他的妻弟,正是镇国公府二公子赵皓名下那家‘丰运车马行’的管事。而这家车马行,近两年几乎包揽了通惠河段所有官方物资的陆路转运。”
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开始被串联起来。
一个工部的小小主事,一次敷衍的河道工程,一笔虚报的巨额款项,背后隐隐指向了镇国公府的商业利益。
这绝非孤立事件。通惠河段作为漕运末端,管理混乱,损耗巨大,早已是各方心照不宣的“肥肉”。林夙的漕运新策,尤其是“清核漕船”、“三联单稽核”等条陈,无疑是要斩断伸向这块肥肉的无数只手。
而镇国公府,很可能就是其中获利最丰、也最不愿改变现状的势力之一。赵皓在韶华阁的挑衅,或许不只是单纯的意气之争。
“郝主事……”林夙沉吟着,“一个完美的突破口。”
官职不高,牵扯的利益链条却直通顶层。动他,不会立刻引起过激反应,却能像一根探针,精准地刺入脓包,看看里面到底能流出些什么。
“能拿到更确凿的证据吗?”林夙问。
韩青点头:“工程现场的痕迹做不得假,当时参与的清淤民夫也能找到。只是需要时间,并且不能大张旗鼓。”
“我们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林夙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暗中进行,务必拿到铁证。另外,查一查那个‘丰运车马行’,看看它除了转运,是否还涉及其他勾当,比如……借着漕粮‘损耗’的名义,倒卖官粮。”
“明白。”韩青领命,顿了顿,又道:“大人,还有一事。近日发现,除了官面和镇国公府的人,似乎还有第三股势力在暗中关注我们,行踪更为隐秘,意图不明。”
林夙眉头微挑。京城这潭水,果然深不见底。
“知道了。一切照旧,静观其变。”
韩青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
书房内,林夙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张漕运图,手指精准地点在了“通惠河”段。
他之前的条陈是“阳谋”,是摆在明面上告诉所有人,他要改革,触动利益。
而现在,他要开始“阴谋”,从最细微处入手,找到实证,撕开一道口子。
阳谋立势,阴谋破局。
这不再仅仅是理念之争,更是你死我活的权力博弈。
数日后,一份看似普通的公文,由通州仓场衙门呈送到了工部都水清吏司。公文例行公事地汇报了近期漕粮入库情况,并附带着提及,因通惠河道局部淤塞,导致数艘漕船轻微受损,请求工部派员核查河道状况。
这份公文,按照流程,恰好落在了被“闲置”的林夙桌上。
赵侍郎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召来林夙,脸上带着惯有的、毫无温度的笑容:
“林郎中,通州来文,言及河道淤塞。你近日也无甚要紧公务,不若就由你跑一趟,实地勘察一番,也好……积累些经验。”
他将“积累经验”几个字咬得稍重,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让这个刺头离开京城中心,去处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正好眼不见为净。即便真查出点什么,通州那潭水也不浅,够他喝一壶的。
林夙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应下:“下官遵命。”
这正是他等待的机会!
离开侍郎值房,林夙回到自己的位置。同僚们投来的目光夹杂着同情、幸灾乐祸或是漠然。在他们看来,这无异于被发配出京,去干最吃力不讨好的脏活累活。
沈文舟低声道:“大人,此去通州,恐非善地。”
林夙整理着桌上的文书,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沈先生,你说错了。”
“对我们而言,那里才是……真正的猎场。”
利刃已然出鞘,目标,直指通惠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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