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林夙已端坐于二堂书房。
那本从青石板下取出的残破账册,正静静摊在书案上。上面记录的漕粮亏空与后续那笔来源不明的填补款项,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林夙心头。经手人那个模糊的“周”字花押,几乎将矛头直指县衙主簿,周文才。
“大人,此物虽可疑,但仅凭一个花押,难以定论。且此事已过数年,人证物证恐难寻觅。”沈文舟谨慎地分析道。
林夙指尖轻敲账册,目光沉静:“直接查证,自是打草惊蛇。但我们何必顺着它的路走?”他看向沈文舟,“沈兄,你今日便去查阅近三年所有与漕运、仓储相关的公文,不必找问题,只需理清流程、节点与经手人姓名。韩兄,你暗中留意周主簿,以及县衙内所有与‘周’姓有关之人的动向,尤其是他们与城外码头、各大粮栈、车马行的往来。”
他并未急于抓人审问,而是采用了更高效、也更令人无从防备的方法:
通过梳理正常流程,反向推演当年亏空可能发生的环节。
让韩青绘制一张以周主簿为中心的关系网络图,标注其亲属、门生、频繁往来者。
他之前推行的“文书分类”与“进度看板”,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他要看看,在效率的要求下,谁会最先露出马脚,谁会主动来“解释”或“阻挠”。
果然,新政推行不过两日,效果立竿见影。
首先是底层的一些书吏。他们习惯了磨洋工,如今工作被量化、进度被公开,压力骤增。更有人因林夙设立的“意见箱”而蠢蠢欲动——这位新县令,似乎真的想做事,也似乎真的愿意听点“下情”。
这日午后,一个负责抄写文书的老书吏,趁着送文书的机会,在书房内磨蹭不走。他神色惶恐,欲言又止。
林夙放下笔,温和道:“老丈可有难处?”
老书吏扑通跪下,声音发颤:“大人明鉴!非是小人不尽力,实是……实是有些旧年卷宗,牵扯颇多,小人不敢妄动啊!”
林夙不动声色:“哦?哪些卷宗?”
“就……就是三年前,漕粮入库的那批……”老书吏头埋得更低,“当时仓使并非现今的王仓使,是……是周主簿的侄儿,周康!后来……后来就换了人,卷宗也封存了……”
冰山的一角,被一个承受不住新压力的底层胥吏,悄然撬开。
几乎同时,韩青也带来了消息:“大人,周主簿今日下值后,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去了一处名为‘悦来’的酒楼,密会了一个人。是城西‘永丰’粮栈的东家,姓胡。”
永丰粮栈……林夙迅速在脑中检索信息,正是当年负责承运部分漕粮的商户之一!
线索开始串联。
当晚,林夙再次拿出那本残破账册,在灯下与沈文舟梳理出的流程、老书吏的供述、韩青探查到的人员往来,一一对照。
一个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数年前,周主簿利用其侄周康担任仓使之便,在漕粮入库环节制造亏空,再通过与之关联的粮商进行“填补”,这填补的款项来源成谜,很可能涉及更大的利益输送。而事情平息后,周康被调离,相关卷宗被封存,试图掩盖一切。
“还不够。”林夙轻声道,“这些只能证明周文才有问题,但动不了他背后的网,更触及不到‘破晓’。”
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也需要……一个能为他所用的人。
他想起白日里那个惶恐的老书吏。此人胆小,但正因胆小,若给予足够的保护和明确的指引,或许能成为埋在旧势力中的一颗钉子。
“沈兄,明日你找个由头,将那位老书吏调到库房整理闲散文书,远离核心案牍。告诉他,安心做事,本官记得他的功劳。”
这是保护,也是第一次尝试性的“心腹”培养。
次日升堂,处理完日常公务后,林夙正准备退堂。
忽然,堂外传来一阵喧哗,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冲破衙役阻拦,扑倒在地,高举状纸,声音凄厉:
“青天大老爷!草民冤屈啊!草民要状告‘永丰’粮栈东家胡万才,他强占我田产,逼死我老母,请大人为草民主持公道啊!”
永丰粮栈!胡万才!
堂下周主簿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
林夙端坐堂上,目光平静地扫过状纸,又扫过堂下神色各异的胥吏,最后落在周主簿那张强自镇定的脸上。
山阳县的暗流,终于涌上了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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